慕晴睡得正沉,腰后垫着江砚洲亲手缝的艾草护腰垫,脸上还带着点笑模样。江安早被哄去隔壁屋睡了,炕上只剩她和江砚洲挨着,他靠在墙边打盹,手一直搭在她肚子上。
突然,她身子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狠狠拧了一把,整个人从梦里弹起来,倒吸一口冷气:“哎——!”
江砚洲瞬间睁眼,人已经坐直:“怎么了?”
“疼!”她咬牙,“不是那种慢慢来的疼,是……是直接往骨头缝里钻的那种!”
他立马掀开被子看她腿间,一眼就见褥子湿了一大片,混着淡红的水迹。
“羊水破了。”他声音稳得不像话,可手已经攥紧了床沿,“我背你去医院。”
“等等!”她拽住他袖子,“换衣服!我不能穿这身脏袄去生孩子!我要体面地当妈!”
“都这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他皱眉。
“那当然!”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瞪他,“我闺女出来第一眼要是看见娘披头散发像逃荒的,她得多自卑?快!拿我蓝花布衫,还有新袜子!”
江砚洲二话不说翻箱子,给她套衣服,动作利索得像出任务。她疼得直哼,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轻点!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记住这疼是你的错?”
“我不敢。”他低头给她系扣子,额头冒汗,“你要记仇也等生完再说。”
外头天刚蒙蒙亮,雪还没停。他背着她出门时,江安揉着眼睛从屋里冲出来:“爹!娘怎么了?”
“妹妹要出来了。”江砚洲脚步不停,“你在家等张婶来陪你,听见没?”
“我也要去!”江安扒着门框哭喊。
“不行!”江砚洲回头,声音冷下来,“你现在听话,等妹妹出生,我让她第一声叫哥哥。”
江安愣住,抽抽鼻子,松了手。
村卫生所离得不远,但路滑,江砚洲走得极稳,一步没摔。医生检查完,抬头说:“进产房吧,宫口开了六指,快了。”
慕晴被扶上床,疼得满头汗,死死抓着栏杆。江砚洲想跟进去,护士拦住:“家属不能进。”
“我是她男人。”他站那儿不动,“她怕疼,我得在。”
“规矩就是规矩。”
他盯着护士看了两秒,忽然掏出军装口袋里的证件递过去:“民兵队长,执行紧急任务。现在,我申请临时陪产许可。”
护士愣了下,看看证件又看看他铁青的脸,叹了口气:“……五分钟。”
“够了。”他转身进了门。
慕晴正疼得缩成一团,看见他进来,眼泪唰地流下来:“江砚洲!我要死了!这比被驴踢还疼!”
“不会。”他握住她的手,“你比谁都硬气。”
“放屁!”她抽着手想甩开,“你根本不知道多疼!你又没生过!你走!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
“我不走。”他直接搬了张凳子坐下,把她一只手塞进自己嘴里,“你咬着,别憋着。”
她真咬了,一口下去,他眉头都没皱。
宫缩一波接一波,她渐渐虚脱,嘴唇发白,连骂人都没力气了。江砚洲用毛巾给她擦脸,一遍遍说:“数呼吸,一、二、三……用力的时候喊我名字,想骂就骂。”
“江——砚——洲——”她嚎了一声,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红印,“你骗我!你说梦见我流血才回来守着,结果你自己才是祸根!滚出去!我不生了!”
“你不生也得生。”他捏她手指,“咱们女儿等不及了,她说她姓江,不姓‘逃’。”
她气得想笑又疼得想哭:“你闭嘴!再说话我就让女儿以后天天尿你脸上!”
医生进来催:“最后阶段了,准备用力!”
她咬牙撑着,浑身发抖。江砚洲始终握着她的手,额头抵着她肩膀,声音压到最低:“你要累就靠我一下,要哭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
她终于崩溃,眼泪哗哗地流:“我好怕……我怕我撑不住……”
“你在撑全世界。”他吻她发烫的额头,“我在呢。”
一声嘹亮的啼哭撕破寂静。
慕晴瘫在床上,大口喘气,眼睛却拼命睁着。医生笑着举起个小襁褓:“江排长,恭喜啊!千金!白白胖胖,嗓门贼亮!这下真凑成‘好’字啦!”
江砚洲僵在原地,手还在慕晴手里,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你傻站着干嘛?”慕晴喘着气笑,“还不去看看你闺女?”
他挪过去,看着那皱巴巴的小脸,手指抖得不敢碰。
“她长得像你。”慕晴眯着眼,“眼皮也是那种冷冷的,将来肯定不好惹。”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医生把孩子轻轻放进他怀里。他抱得极小心,像捧着一块会化的冰。
“重吗?”她问。
“轻。”他嗓音哑了,“比我枪还轻。”
“那你可得抱稳了。”她抬手抹了把脸,“不然我让她长大后天天踹你。”
他低头看女儿,又转头看她,眼里全是水光:“媳妇,辛苦你了……咱们有儿有女了。”
“哼。”她扬起下巴,“现在知道谢我了?刚才在雪地里背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说了。”他低声道,“我心里说了十遍。”
她咧嘴一笑,露出梨涡:“那你再心里说一百遍,我就考虑原谅你让我疼成这样。”
他没回话,只是把孩子往她那边挪了挪:“你看,她睁眼了。”
小家伙果然动了动眼皮,一只小手从包被里挣出来,软乎乎地抓住了江砚洲的一根手指。
“哎哟!”慕晴笑出声,“她认爹了!快拍照留念!”
“没相机。”他盯着那只小手,声音轻得像梦话,“但我记得。”
她望着他低垂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幕能看一辈子。
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江安的声音透进来:“爹!妹妹出来了吗?她叫我哥哥了吗?”
江砚洲走到门边,拉开条缝:“出来了。”
“那我能看一眼吗?就一眼!”
“等娘休息会儿。”他顿了顿,又补一句,“她刚抓了我的手,说你是她第一个想见的人。”
江安在外头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吗?那她以后肯定最喜欢我!”
慕晴躺在床上,听着父子俩的声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汗和泪,黏糊糊的,可心里干净得像洗过一遍。
她抬眼看向江砚洲,他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肩背绷了一夜,终于松了下来。
“喂。”她忽然开口。
他回头。
“下次再生一个,必须是个儿子。”
他一愣:“不是刚说凑成‘好’字就圆满了?”
“胡说。”她翻个白眼,“我这是为咱家香火考虑。三个孩子,才叫稳稳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