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把院门插上,回身就看见江砚洲还杵在堂屋中间,手里捏着那根柴火叉,像根电线杆子戳在那儿,连动都不带动一下。
她歪头瞅他一眼:“喂,江大队长,站岗站上瘾了?”
他没吭声,只把叉子往墙角一靠,动作利落得跟收枪似的。
慕晴笑出声,绕到灶台边掀开面盆盖子。早上和的面已经醒好,白胖胖地鼓着,她顺手揪了块在手里揉,“张婶这饺子是吃爽了,可咱也不能光吃现成的。今儿除夕,得自己包。”
江砚洲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半步远,声音低低的:“我来烧火。”
“烧火?你会点灶不?”她回头瞥他,眼里带笑,“上回你点柴,差点把房梁烧了,还好意思说烧火?”
他耳根一热,没反驳,只默默蹲下,把灶膛里的灰扒拉干净。
慕晴也不逗他了,切馅、擀皮、摆盘,一气呵成。她包饺子快,手指翻飞,一个个元宝似的排在案板上。回头一看,江砚洲正捏着个饺子,歪歪扭扭像被踩过两脚的蛤蟆。
她“噗”地笑出来:“你这包的啥?难民救济粮?”
他皱眉,又捏了一把,结果皮直接破了,馅儿挤出来,沾了满手油。
“行了行了。”慕晴笑得直拍桌子,“再这么包下去,咱家今晚得吃‘露馅大会’。”
她洗了手,拉过一条小板凳拍了拍:“坐这儿,我教你。”
江砚洲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她站他旁边,手把手抓起一张皮,往他掌心一放:“皮要中间厚、边上薄,不然一煮就破。”
她手指擦过他粗糙的指节,他手猛地一抖。
“别抖啊,又不是上战场。”她笑,“来,捏褶,一下一下,像叠被子。”
他照着做,动作笨拙,可眼神认真得像在拆炸弹。
第三个饺子终于有点模样了。他盯着看了两秒,嘴角悄悄翘了翘。
慕晴瞧见了,故意说:“哟,江队这是破防了?包个饺子比立功还高兴?”
他不说话,只把那个歪歪扭扭的饺子轻轻放进盘子,跟她的并排摆着,像在收藏什么宝贝。
天擦黑时,雪又飘起来。慕晴从柜子里翻出春联,红纸金字,是她用空间里特制墨汁写的,字迹亮得能反光。
“走,贴对联去。”她抖开一张,往院门上比划。
江砚洲接过浆糊碗,踩上小板凳。风一吹,红纸哗啦啦响,差点被卷走。他抬手去按,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
慕晴赶紧扶住凳子:“我的祖宗!你要是摔了,明天全村都得知道民兵队长被春联干倒了!”
他站稳了,回头瞪她一眼,可那眼神软得没一点杀伤力。
她笑嘻嘻地递上浆糊刷:“你贴高的,我贴低的,分工明确啊。”
贴到门框边时,一片雪钻进她领口,冷得她一哆嗦,缩脖子直跳脚。
江砚洲立刻跳下来,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脱下军大衣就把她裹住,动作利落得像包粽子。
“你干啥?”她挣扎,“还没贴完呢!”
“贴完你也冻成冰棍了。”他把她往墙边一推,自己重新踩上凳子,“你站边上,别动。”
她哼了声,抱着大衣站在雪地里看他。他个子高,肩背宽,军绿大衣穿在身上总像披着盔甲,可此刻踮着脚贴对联的样子,竟有点像偷糖吃的孩子。
对联贴完,他跳下来,见她还在呵气暖手,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双臂一收,严严实实圈住。
“你——”她刚要说话,就被他身上的热气堵了回去。
他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贴对联不急,别冻着。”
慕晴愣住,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仰头看他,他却不看她,只盯着远处黑乎乎的山影,耳尖红得能滴血。
她没再调侃,只把脸埋进他大衣领口,闷闷笑了声:“江砚洲,你今天胆儿肥了啊。”
他喉咙动了动,没答。
天彻底黑了,屋里点起煤油灯,炕头烧得滚烫。两人盘腿坐在炕上,中间摆着刚包好的饺子,锅里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慕晴靠在炕头,眼皮渐渐发沉。江砚洲轻手轻脚往她肩上搭了条毯子,手臂自然地环住她肩膀。
她迷迷糊糊嘟囔:“江哥……你抱得真暖和。”
他低头看她,小脸被炉火映得发红,睫毛轻轻颤着,像落了层雪。
他盯着看了很久,终于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媳妇,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有你在真好。”
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
可没等他后悔,慕晴却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应了句:“我也是。”
他心跳猛地撞了下肋骨。
窗外雪下得正密,屋里静得能听见火苗噼啪响。他搂紧她,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袖口摩挲,像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慕晴突然睁眼,从袖口摸出个小纸卷,藏得极严实。
江砚洲瞥见了:“那是什么?”
“秘密武器。”她眨眨眼,跳下炕就往院里跑,“你等着,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他立刻跟上去:“外头冷。”
“就一下!”她站在院子中央,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你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路过。”
他皱眉,可还是照做了,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
她趁机手腕一转,银镯微不可察地闪了道光,小纸卷里抽出一截寸长的烟花棒,顶端镶着颗红亮的小珠子。
她划了根火柴,点着引信。
“嗤——”
一道细小的火线窜上夜空,炸开一朵银蓝色的花,像流星坠入雪地,瞬间照亮了整个小院。
江砚洲猛地回头,正对上那抹光亮映在她眼里的模样——亮晶晶的,像藏着整个银河。
第二朵、第三朵接连升空,红的、金的、紫的,在漆黑天幕上绽开又熄灭,美得不像这年头该有的东西。
他几步冲回来,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双臂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一起仰头看。
烟花落尽,最后一缕光消散在雪中。
慕晴仰着脸,轻声说:“好看吗?”
他没说话,只收紧了手臂,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她笑:“这可是我攒了半年的宝贝,就为了今儿。”
他嗓音哑了:“以后年年都有。”
她扭头看他,正撞上他低垂的眼,黑得深不见底,可里头有光。
她忽然伸手戳他脸:“江砚洲,你刚才说啥?最开心的年?”
他僵住。
“你以前过得啥苦日子啊?”她不依不饶,“是不是连饺子都没吃过几个?”
他抿唇,不答。
她哼了声:“行,从今往后,我给你补回来。饺子管够,肉管炖,连烟花都给你放成灯会!”
他终于笑了下,极轻,可嘴角翘得认真。
她得意地扬眉:“这还差不多。”
他低头看她,忽地凑近,鼻尖几乎碰上她额头。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却只是轻轻说:“别冻着。”
话音落,他拉着她往屋里走,手心滚烫,一步没停。
雪还在下,院中脚印一深一浅,通向那扇亮着灯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