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初日·笑容的挑战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天色还浸在墨蓝里，远月学园的钟声就已撞碎了黎明前的寂静。李浩站在宿舍楼下，望着东方天际那道刚撕开墨色的银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领口的铜扣——那枚刻着“远月”二字的铜扣还带着夜露的凉。
“发什么呆？再不走就迟到了！”创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系好了藏青色领带，领口却故意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因常年颠勺练出的淡红色压痕。田所惠跟在他身后，怀里紧紧抱着文件夹，制服裙的褶皱都被压得整整齐齐，鼻尖因为早起的凉意泛着粉。
三人穿过种满修剪整齐的冬青的小径，远处那座巨大的圆形礼堂正慢慢从晨雾中显形。黑曜石砌成的外墙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玻璃穹顶则反射着天际的银白，将零星的光碎片撒在草坪上。走近了才发现，礼堂的黑曜石砖缝里嵌着细如发丝的银丝，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后来李浩才知道，这是为了在正午时折射阳光，让礼堂内部保持恒定的温度。
六点整，当第一缕朝阳刚爬上穹顶时，礼堂的大门准时滑开。三千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学生列队而入，皮鞋敲击着黑曜石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那声音起初是零散的，渐渐汇集成一股沉闷的共鸣，像巨大的鼓面被无数指尖轻敲，震得人胸腔发紧。
李浩站在插班生队列的最边缘，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主席台上。主席台是整块打磨光滑的白玉石，边缘雕刻着缠绕的葡萄藤与麦穗，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而坐在主席台中央的那个身影，几乎要与晨光融为一体——薙切仙左卫门。
夏佩尔的白发在光线下像堆蓬松的雪，他穿着绣着暗纹的和服，领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当他缓缓站起身时，动作慢得像老座钟的摆锤，可那瞬间，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李浩甚至能听到身边同学骤然变缓的呼吸声，田所惠放在身侧的手指开始轻轻颤抖，指尖的皮肤因为用力而绷紧，泛出半透明的白。
“你们站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相信自己握着料理的钥匙。”夏佩尔开口了，声音不高，却透过骨传导音响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每个字都像从陈年的陶瓮里倒出来的冰粒，砸在人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发凉的涟漪，“但远月的大门，只对能将钥匙淬炼成利刃的人敞开。”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不像在看三千个学生，更像在审视三千块待雕琢的石料，锐利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玉之时代’，”夏佩尔的声音陡然添了几分重量，“原石会被碾碎，只有经得起雕琢的璞玉，才能成为照亮料理界的光。”
李浩的系统面板在视野角落轻轻闪烁了一下，【环境压力指数】的数字正从75缓慢攀升至82。他用余光瞥向身边：田所惠的呼吸频率明显加快了，胸口起伏的幅度比刚才大了近一倍，他默数了一下，每分钟竟达28次；斜前方的塔克米·阿尔迪尼抿着嘴唇，原本红润的唇色此刻泛着青白，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脖颈处的青筋都隐隐可见；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创真，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像小蛇一样鼓了起来。
仙左卫门坐下时，和服的袖子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随后，一个身影走上了发言台。
罗兰·夏佩尔。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肩线挺括得像用尺子量过，袖口的纽扣是珍珠母贝的，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虹彩。领口别着一枚银质鸢尾花徽章，花瓣的纹路精细得能看清脉络，显然是手工打造。最醒目的是他脸上的金丝眼镜，镜片擦得一尘不染，将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遮在后面，却遮不住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扫过人群时，仿佛能剖开每个人的皮肤，直抵骨髓里的怯懦。
他手里握着一台超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身后的巨型屏幕突然亮起。无数红色的数据流倾泻而下，在黑色的背景上形成一道翻滚的血色瀑布，每一个数字都像滴在白纸上的血珠：
“去年，23.7%的学生因成绩不达标退学；11.9%的补考者依旧未能通过；食戟败北记录超过3次的学生，92%未能进入三年级。”
夏佩尔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实验室里的机械音在念诵一份冰冷的尸检报告。他的语速均匀得可怕，每个字之间的间隔几乎分毫不差，“别妄想用‘努力过’来安慰自己——在远月，‘失败’两个字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侥幸心理。”
他的目光开始扫过新生队列，像探照灯一样缓慢移动。所过之处，原本就挺直的队列愈发僵硬，有几个女生的肩膀甚至在微微发抖。当那道目光终于落在李浩身上时，系统突然弹出一道刺目的红色警告框：
【检测到高强度关注锁定！来源：罗兰·夏佩尔。特征：瞳孔收缩至2mm，视线停留0.7秒，附带17hz微颤——典型的深度评估模式】
李浩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那冷汗透过制服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夏佩尔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审视，更像是在观察培养皿中的样本，带着解剖般的冷静和精准，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仿佛在他眼里，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组等待被分析的数据：身高、体重、握刀习惯、味觉敏感度……
直到夏佩尔的目光移开，李浩才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后颈，指尖沾到一片潮湿。
典礼结束后，学生们按院系分流。李浩跟着创真和田所惠往料理科的方向走，沿途经过的玻璃幕墙倒映出他们的身影。幕墙擦得锃亮，连制服纽扣的反光都清晰可见——三个插班生的制服领口还挺括干净，没有被汗水浸出的盐渍，袖口也没有因紧张攥握而产生的褶皱，在一群步履从容、制服上带着淡淡油烟味的老生中，显得格外醒目。
“喂，知道夏佩尔老师的传说吗？”创真突然凑过来，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李浩的腰侧。他走路时总爱晃悠着肩膀，制服袖口被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那线条是常年颠勺、揉面练出来的，像藏在皮肤下的小蛇，“我刚才听三年级学长说的，超离谱！”
田所惠的脚步慢了半拍，声音细若蚊蚋：“什、什么传说？”她始终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不小心撞到高年级学生——那些老生的眼神里总带着点审视的锐利，像在评估新食材的优劣。
“据说啊——”创真故意压低了声音，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像发现了新菜谱的厨师，“从来没人见过夏佩尔老师笑。但只要能做出让他露出笑容的料理，就能直接获得十杰候补资格，还能得到他的亲自指导！”
“怎、怎么可能？”田所惠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夏佩尔老师看起来那么严肃……就像、就像冷冻库里的冰砖……”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还偷偷瞟了眼四周，生怕被人听到。
李浩的脚步微微一顿。就在这时，系统面板突然弹出一道金色边框的任务框，光芒柔和却不容忽视，像黑暗中点燃的烛火：
【特殊任务：破冰时刻】
【任务目标：以料理引发罗兰·夏佩尔的认可性表情变化（目标形态：微笑）】
【任务奖励：特殊技能点x1，夏佩尔关注度+30，解锁【导师好感度】系统】
【失败惩罚：无（但该触发条件概率低于0.03%）】
0.03%？
李浩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行政楼的方向。顶楼那扇嵌着防弹玻璃的窗户正反射着朝阳，像一只冷漠的眼睛，静静地俯瞰着整个学园。让那个冰山般的男人露出笑容？这听起来比在插班生考试中做出能折射七道虹光的琥珀光还要困难。夏佩尔的眼神、他念数据时的冰冷、他西装上一丝不苟的褶皱……都在昭示着这个任务的艰巨。
可系统面板上跳动的金色光芒，以及刚才那道带着深度评估意味的目光，却像两根被点燃的火柴，“噌”地一下，点燃了他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斗志。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料理的魅力，就在于把‘不可能’变成‘盘里的滋味’。”
“李浩君？”田所惠担忧地看着他，以为他被那低到离谱的概率吓住了，“别、别放在心上，那传说肯定是假的……”
“没事。”李浩摇摇头，重新迈开脚步，校服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脚踝，“去教室吧，别迟到了。”
上午的基础理论课设在编号为“a-7”的全息教室。教室的墙壁是整块的全息投影屏，能模拟出任何料理场景。夏佩尔站在讲台中央，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低温场——他刚走进教室时，原本有些嘈杂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像是被冻住了。
他调出法式高汤的分子结构模型，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空气中缓缓旋转，牛骨的纤维、胶原蛋白的链条、脂肪分子的排布都清晰可见。他握着一支银色的激光笔，笔尖轻点在牛骨胶原蛋白的链路上：
“1000克牛骨需搭配3500毫升纯净水，误差不能超过50毫升。”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蔬菜丁的规格必须是1cmx1cmx1cm，这不是强迫症，而是确保美拉德反应充分进行的最佳参数。”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扫过台下，目光在每个学生脸上停留的时间精确到0.3秒。“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沸腾温度要严格控制在98c？”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翻书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却没人敢开口。田所惠的手指在课本上飞快地滑动，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书页被蹭得发出细碎的声响，可她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对应的段落。
“看来你们的预习不过关。”夏佩尔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敲，屏幕上立刻出现两组对比数据，红色的曲线代表100c，蓝色的代表98c，“100c时，汤体对流速度会增加23%，导致脂肪乳化过度，最终的汤会带着涩味；98c则能保持稳定的对流层，让鲜味物质均匀析出，汤体清澈如琥珀。”
他讲解时，手肘与台面始终保持着37度的夹角，连抬手的高度都分毫不差。李浩看得仔细——他甚至发现，夏佩尔调味时手腕转动的弧度精确到0.5度，连喝咖啡时汤匙碰撞杯壁的频率都是恒定的，一秒钟三次，不多不少。
下课前五分钟，夏佩尔突然关闭了全息投影，教室里瞬间恢复了普通的白光。“今天下午五点前，每位新生需向我提交一份‘见面礼’料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目光更冷了，“不限题材，但必须体现三项基本功：刀工精度、火候控制、调味平衡。”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合格者，周末将被分配至第七屠宰场实习。”
教室后排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第七屠宰场是远月出了名的“地狱训练场”，据说那里每天要处理超过两千公斤的牲畜，血腥味浓得能粘住人的头发，连最资深的屠夫都会在连续工作八小时后被熏吐，更别提这些刚入学、连生肉都没怎么碰过的新生。田所惠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紧紧抿着，像是怕自己哭出声来。
“有意思。”创真却兴奋地摩拳擦掌，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李浩，眼睛里闪着好斗的光，“敢不敢赌一把？看谁的料理能让那冰块脸动容？”
李浩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窗外掠过的云朵，那些云被风吹得飞快，像在追赶什么。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夏佩尔的每一个动作——他对精准的极致追求，对数据的绝对信任，对“误差”的零容忍……这样的人，会被什么样的料理打动？
“我要做一道能让他记住的料理。”李浩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不是为了十杰候补，也不是为了特殊技能点，而是单纯地想看看，当绝对的理性遇上恰到好处的“意外”，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系统面板上，【破冰时刻】的任务框依旧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那个概率低于0.03%的挑战，此刻已成为他踏入这座料理圣殿的第一个坐标，清晰而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