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纽约帝豪斯特大厦酒店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窗外是曼哈顿璀璨的夜景,霓虹在他眼底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却暖不透那层结在心底的薄冰。
身后的大床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样子,白色床单上皱着几道浅痕,像谁慌乱中抓过的痕迹。他走过去坐下,床垫陷下去一小块,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苏菲蜷在这张床上笑,说这里的枕头太软,不如家里的荞麦枕睡得踏实。
“骗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闷在喉咙里。明明是她吵着要来纽约看百老汇,说要在最繁华的地方住一次最贵的酒店,结果住了两晚就闹着要回家,说想念楼下巷口的豆浆油条。
床头柜上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香槟,是他特意让人送来的。那天苏菲穿着丝质睡袍,脚踩在地毯上没声音,突然从背后圈住他的腰,把酒塞往他嘴里送,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衬衫领口,凉得他一缩脖子,却被她笑得更欢。
“林默你看,”她指着窗外的帝国大厦,“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个陌生的城市,住不同的酒店,好不好?”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你钱包答应吗”,然后被她追着打。
指尖碰倒了那瓶香槟,玻璃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响,他却没动。地毯吸走了酒液,像吸走了那些日子里的笑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问明天的行程,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回了个“知道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数着那些回不去的夜晚。他起身拉开窗帘,让更浓的夜色涌进来,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空落填满——可苏菲喜欢开着盏小夜灯睡觉,说怕黑。
“傻子,”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眼眶发烫,“早知道那天就该跟你回家吃豆浆油条的。”
林默,你在想什么,回忆被苏婉拉了回来,苏菲已经不在了。
苏婉把刚温好的牛奶放在林默手边,看着他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上周团建时的照片,他正盯着苏菲抓拍的那张,照片里的林默被大家围着抹蛋糕,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而苏菲就站在他身后,举着相机比耶,脸上沾着点奶油。
“别看了。”苏婉轻轻合上电脑,声音放得很柔,“厨房炖了银耳羹,放了莲子,败火的。”
林默抬眼看她,眼底还蒙着层雾,像没睡醒的样子。苏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递到他嘴边:“含着吧,橘子味的,你以前说这个味道醒神。”
林默下意识地张嘴接住,糖的酸甜在舌尖散开,他忽然说:“她总说我吃甜的会蛀牙,却每次都把最后一颗糖留给我。”声音哑得厉害。
“那是因为她疼你啊。”苏婉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揉着他僵硬的指节,“不过以后换我留糖给你,橘子味、草莓味,你喜欢的都有。”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口味的糖,“你看,我都备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苏婉总像个小尾巴跟在林默身边。他去工作室改设计图,她就坐在旁边看书,泡好的茶晾到温了才递过去;他对着旧照片发呆,她就拉他去院子里剪花枝,说“你看这月季开得多好,比照片上的好看”;他偶尔半夜惊醒坐起来,总能看到床头放着杯温牛奶,苏婉在沙发上盖着毯子打盹,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影。
“你不用总陪着我。”有天林默忍不住说。
苏婉正给他熨衬衫,闻言抬头笑了笑:“我乐意啊。”蒸汽熨斗“嘶嘶”地冒气,她把熨好的衬衫挂起来,“再说了,一个人待着多无聊,你陪我说话,我还能学几招设计呢。”
林默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手里捏着那颗没化完的橘子糖,忽然觉得舌尖的甜漫到了心里。窗外的月光落在苏婉发梢,像镀了层银,他想,或许有些告别不是结束,是为了让更暖的光照进来。
林默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目光扫过酒店顶层露台的全景落地窗——这里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的车流在脚下蜿蜒成河。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这家‘云境’本来是想着闲置可惜,才改造成精品酒店的,没想到倒成了咱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苏婉正帮他整理刚脱下的西装外套,闻言抬头看了眼窗外:“怪不得处处透着低调的精致,连走廊的香氛都和你书房里的一个味道。”她指尖拂过衣架上的品牌标识,“看来林总的产业,连细节都透着自己的影子。”
林默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又给苏婉拿了瓶气泡水:“楼上有间星空房,带独立温泉池,你不是说想泡温泉吗?”他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弧线,“密码是你生日,上去看看?”
苏婉接过气泡水的手指顿了顿,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没抵过耳尖的热。她仰头灌了口气泡水,气泡在舌尖炸开,像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雀跃:“林总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默挑眉,走近一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自家地盘,总不能让客人受委屈。”指尖擦过她耳侧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片肌肤瞬间的滚烫,“何况,你不是客人。”
露台的风带着夜的微凉,却吹不散空气中悄然升温的气息。苏婉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座属于他的酒店,比任何地方都更像个能安心停靠的港湾。
苏婉瞧着林默对着窗台发呆,那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她悄悄走过去,把泡好的菊花茶推到他面前:“别坐着啦,陪我去院子里看星星吧?今晚的星星亮得很。”
林默没动,苏婉便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力道不大,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院子里的竹椅早就摆好,她挨着他坐下,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你看那颗,像不像你上次捡的那块碎玻璃?”
林默的视线慢慢移过去,苏婉又说:“陪我多说说话吧,光坐着多闷。”她没提苏菲,只讲些日常琐事——菜市场的阿姨多送了把葱,楼下的猫生了崽,新买的茶叶泡第一遍最香。
林默听着听着,话渐渐多了起来。苏婉泡的茶换了一轮又一轮,从菊花开到龙井,她总在他杯子空了时及时续上,指尖碰到杯沿的瞬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有天夜里,林默忽然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苏婉正给他剥橘子,闻言笑了笑,把一瓣递到他嘴边:“我乐意。陪你看看星星喝喝茶,挺好。”
她从不追问他想什么,只是把“陪伴”揉进每个细碎的时刻里。日子久了,林默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会主动说“今天的云像”,会记得她爱喝的茶要温着泡。
苏婉知道,有些回忆不必刻意抹去,只要身边的温暖够多,自然会慢慢被熨平。就像茶盏里的热气,悄无声息地,就驱散了杯底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