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是哭着冲进林默办公室的。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刺得人眼睛生疼——照片里,周强半裸着上身,怀里搂着个年轻女孩,背景是酒店的大床房,两人笑得刺眼。
“林先生……我该怎么办啊……”苏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光洁的地板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们说好要好好过日子的……”
林默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打懵了。他看着苏婉哭花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破碎的信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你先坐,慢慢说。”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像触到了一块寒冰。
苏婉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哽咽着把事情说了出来。周强升职后,身边多了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才24岁,眼睛亮亮的,总“周哥周哥”地叫着,说觉得他有本事,有前途。起初周强还保持距离,可架不住女孩天天黏着,送早餐,发晚安,说些崇拜的话,一来二去,就越了界。
“她还故意把照片发给我,说……说我人老珠黄,留不住男人……”苏婉说到这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拿着照片问周强,他刚开始还狡辩,后来就承认了,说只是一时糊涂……可那照片,那照片……”
她的话断断续续,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本就脆弱的神经。林默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想起周强当初鞠躬时的真诚,想起他说“凭本事吃饭”时的倔强,怎么也想不到,才短短几个月,这个人就变了样子。
“林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办?”苏婉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依赖,“我不想离婚,安安还那么小……可我一想到他抱着别的女人的样子,我就……”
林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鼻尖的红,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眼神,那神态,像极了当年苏菲跟他闹别扭时的样子。那时苏菲发现他手机里有女客户发来的暧昧信息,也是这样红着眼眶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也是这样又气又委屈,眼泪掉得停不下来。
“林先生?”苏婉见他没反应,轻轻叫了一声。
林默猛地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别……别哭了。”
他想说“周强不是东西”,想说“这种男人不值得留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笨拙的安抚:“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先别急着做决定。”
苏婉愣住了,她来找林默,是想找个人出主意,甚至想让他帮忙劝劝周强,可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
“他会后悔的。”林默打断她,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有怜惜,有心疼,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他离不开你,就像……就像鱼儿离不开水。”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可苏婉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深情——那是林默每次提起苏菲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了上来:林默看着她的时候,到底在看谁?
“林先生,我是苏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点疏离,“不是苏菲。”
林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里惊醒,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掩饰,可看着苏婉那张酷似苏菲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泪光,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思念又汹涌上来。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安抚苏菲那样,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停住,僵在半空中。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苏婉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男人,是把她当成了苏菲的影子啊。
“林先生,我先走了。”苏婉拿起包,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打扰您了。”
林默没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让他几乎以为苏菲回来了,那个会哭会闹会撒娇的苏菲,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哄,等着他抱。
可现实是,苏婉走了,带着她的破碎和委屈,而他,依旧困在对苏菲的思念里,无法自拔。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苏婉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车流里,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把对苏菲的感情,错付给了她的姐姐,这对苏婉来说,太不公平。
可他控制不住。
苏婉的眼泪,苏婉的无助,甚至苏婉说话的语气,都像一把钥匙,轻易就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让那些关于苏菲的点点滴滴,汹涌而出。
他拿出手机,翻出周强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这是苏婉的事,他不该插手太多,更不该借着关心的名义,满足自己那点错位的念想。
可一想到苏婉哭红的眼睛,想到那张刺眼的床照,想到周强那副背叛的嘴脸,他心里的火气就忍不住往上涌。
苏菲的姐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他猛地一拳砸在玻璃上,指节传来阵阵刺痛,可心里的憋闷,却丝毫没有减轻。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虚假的星河。林默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苏菲的笑脸,她笑着说:“林默,你可不许欺负我姐姐,不然我饶不了你。”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苏菲,你看,我连保护好你姐姐都做不到。
我甚至……连看着她的时候,都没办法不想你。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室的寂静,还有那片永远也填不满的,名为“苏菲”的空白。
林默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真皮扶手。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浴室瓷砖上晃动的水纹。
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苏菲踮着脚给他擦背的样子。那时她刚学会用磨砂膏,力道没轻没重,泡沫蹭得他后背发痒,他忍不住笑出声,转身把她圈进怀里,水花溅了满镜子。她嗔怪地捶他肩膀,手里的沐浴球却往他脖子里塞,香橙味的泡沫顺着锁骨往下滑,她伸手去擦,指尖划过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
“别动嘛,”她的声音裹在水汽里,黏糊糊的,“擦不干净晚上不准上床。”他故意晃了晃身子,看她手忙脚乱去扶墙上的扶手,发梢的水珠滴在他胸口,烫得像小火星。
思绪扯得太远,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是苏婉发来的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再聊聊。林默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喉结滚动了一下。
浴室的热水声仿佛还在耳边响,苏菲哼着跑调的歌,把沐浴露揉出满手泡沫,突然凑过来亲他的下巴,带着一身水汽和甜腻的香。他那时总嫌她闹,现在却连这闹人的温度,都成了奢侈的念想。
“林先生?”苏婉的消息又发来一条,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默关掉对话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的影子,孤单得像被遗弃在沙滩上的贝壳。他想起苏菲洗完澡总爱裹着他的大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从背后抱他时,浴巾角会扫过他的脚踝,痒得他想转身把她按在墙上亲。
那些带着水汽的体温,那些混着沐浴露的笑,此刻都成了扎在心上的细针,轻轻一碰,就疼得人喘不过气。
他拿出烟盒,刚想点烟,又想起苏菲以前总抢他的烟掐掉,皱着鼻子说“熏死了”,手指顿在半空,终究还是把烟塞了回去。
夜这么长,好像怎么熬,都熬不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