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枪声即将响起的前一秒,陈光与那艘沉睡了上千年的宇宙飞船,完成了最后的呼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那些雇佣兵脸上狰狞的表情,蓝棠音眼中怨毒的火焰,赵四脸上焦急的神情,以及怀中苏琳溪那苍白的睡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慢放的定格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流过。他知道,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眼中那代表着阳瞳的、深邃的量子光芒骤然亮起,一道无形的指令,跨越了语言与时空的阻隔,精准地送达了飞船的主控系统。这不是简单的精神力传导,而是一种更底层的量子信息交换。他的大脑,在这一刻,与那台古老的超级计算机,实现了完美的同步。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在堡垒内部响起。那艘静静悬停的飞船,表面那温润如玉的材质,开始流转起柔和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那些幽蓝色的光点,不再是无序的闪烁,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充满了韵律感的模式,在他的船体表面流动,仿佛是在演奏一首无声的、来自宇宙深处的交响乐。在一阵古老的嘶嘶气流声中,一道完美的圆形舱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内部深邃、宁静的空间。
没有丝毫犹豫。
“走!”陈光对着赵四大吼一声,他抱着怀中依旧昏迷的苏琳溪,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跳进了那道敞开的舱门。
赵四紧随其后,他一手抱着那个封印着“星辰之眼”的旧木盒,另一只手护着头,也跟着跳了进去。
下一秒,舱门迅速闭合,没有一丝缝隙,仿佛它从未打开过。密集的子弹,如同狂风暴雨般打在飞船的外壳上,却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能留下,只是溅起了一片片无力的火花。
飞船内部,并非是冰冷的金属与复杂的线路,而是一个充满柔和光线,仿佛由生物组织构成的温暖空间。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都呈现出一种乳白、半透明的质感,散发着淡淡的、如同阳光般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好似雨后森林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陈光小心翼翼地将苏琳溪放在一个从地板上自动浮现出来的、如同摇篮般的凹槽中,她那原本紧皱的痛苦眉头,在接触到那柔和材质的瞬间,竟奇迹般地舒展开来。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将手掌,按在了驾驶舱中心一个缓缓升起的水晶状控制台上。
阳瞳的量子计算机,与飞船那更为古老、更为强大的主控系统,在瞬间完成了对接。浩瀚如烟海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却没有丝毫的滞涩。他感觉自己仿佛与这艘飞船,融为了一体。他能感觉到飞船的每一次呼吸,能听到它内部能量流动的声音,甚至能触摸到它那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孤独的灵魂。
一个念头闪过。
“轰隆——!”
巨大的球状堡垒,从顶部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大洞。那艘古老的飞船,如同挣脱了千年束缚的巨龙,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冲天而起,瞬间便消失在了长白山那阴沉的云层之中。
只留下蓝棠音一个人,站在那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发出了不甘而又怨毒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当飞船平稳地悬停在万米高空之后,劫后余生的宁静,才缓缓降临。
舷窗外,是无尽的云海,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染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边。脚下,是如同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山川与河流。整个世界,都变得渺小而又遥远。那种脱离了尘世纷扰的、绝对的自由感,让陈光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他看着身旁这个浑身是伤、却依旧咧嘴傻笑的兄弟,心中感慨万千。他走上前,狠狠地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拳。
“你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赵四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更开心了。“你和嫂子……哦不,和苏小姐南下之后没几天,我就奇迹般地醒了过来。顾山大叔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俺琢磨着,你们在外面拼命,俺不能在家里干等着。于是俺就跑到安城的火车站附近,一边打零工,一边等着消息。”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俺相信,你们肯定会有需要俺的时候。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到一大批鬼鬼祟祟的外国人,说是来搞什么狗屁的勘探科研,还在镇上招募矿工。俺觉得这事儿蹊跷,就报了名,混了进来。”
陈光听完,再也忍不住,又给了他一拳,这次却轻了很多。“好兄弟。”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三个字。
直到这时,赵四才像是第一次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他好奇地摸了摸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墙壁,又看了看外面绚丽的云海,脸上写满了震惊。“我靠!光哥,你这也太牛逼了吧!这才多久没见,都开上宇宙飞船了?是不是在香港做生意发大财了?” 陈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别开玩笑了。”他尝试着,将这一路走来的离奇经历,简明扼要地给赵四讲了一遍。 赵四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听到一半,就拼命地摆手,一脸的惊愕、困惑和不知所措:“停!停!光哥,你说的啥又是纳米,又是量子的,俺咋一句都听不懂呢?” 陈光彻底无语了,只能摇了摇头。
赵四嘿嘿一笑,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在沉睡的苏琳溪,问道:“光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陈光走到苏琳溪身边,看着她那张恢复了平静的、美丽的睡颜,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他知道,她虽然摆脱了黑雪的即时反噬,但精神上所受的创伤,远未痊愈。
“我们不能回羊村,也不能再回安城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赵四说,“蓝家虽然元气大伤,但他们的势力遍布全球,回去只会连累大家。”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舷窗外那无尽的云海,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要带她走。或许……要走遍世界各地,才能找到让她真正苏醒过来的办法。”
赵四听完,愣了半天,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哇靠!你这是要开着宇宙飞船,带女朋友周游全世界啊!香港电影都不敢这么拍,你也太浪漫了吧!”
陈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爽朗的大笑。
“哥们儿,我就是刚从香港回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紧张、恐惧与悲伤,仿佛都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
最终,陈光驾驶着飞船,将赵四悄悄地送回了羊村附近。
飞船悬停在千米高空,透过舷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那个熟悉的小村庄。已经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在晚风的吹拂下,缓缓地飘向远方。村口的打谷场上,几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田埂上,晚归的村民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走着,不时地传来几声熟悉的乡音。
那是他的家。一个曾经让他感到束缚,此刻却让他无比眷恋的地方。
他没有露面,只是远远地看着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父亲,正坐在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目光,不时地望向村外的那条小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知道,父亲在等他。
他在心中,默默地与父母和乡亲们告别。他知道,从他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调转方向,驾驶着这艘承载着千年秘密的古老飞船,带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冲破云层,飞向了那片未知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一段全新的旅程,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