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月见。
部落的巫师,月谣说,她恰是在一次罕见的血月之夜降生的。当月食最深、天地间一片暗红时,她发出了第一声啼哭;而当月轮重光、清辉再次洒落大地的那一刻,她睁开了眼睛。因此,母亲为她取名“月见”,意为“月亮重现”,寄托着黑暗过后的希望与新生。作为天狼部大酋长苍狼唯一的女儿,月见自幼便与这片广袤的山林为伴;今天,她也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冬至祭典,亲自带领护卫,寻找一味只在悬崖边生长的珍稀草药。
而这份与生俱来、敏锐的生命感知,让她察觉到了这片被“天外陨铁”撕裂的林地深处,那丝微弱却未曾断绝的生命脉动。只见,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解释的暖流正从自己掌心涌出,缓缓注入这个垂死之人的额头。这股力量让她感到些微的眩晕,仿佛自己的生命力也随之流淌出去,但她不知这力量从何而来,只知晓它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怜悯。在暖流的滋润下,男人那因剧痛而紧锁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舒展了半分,那即将消散的生命气息,竟被奇迹般地稳固住了。
也就在此时,她那几名循着踪迹而至的护卫终于拨开最后一丛灌木,冲到了现场。他们看到的,却是自家珍而重之的少族长,正俯身触摸着一个从那“恶魔铁巢”里爬出的血人。战士们顿时大惊失色,为首的护卫队长没有丝毫犹豫,筋骨强健的手臂瞬间拉开硬弓,锋利的箭头直指残骸中的烬。
“少族长,快退后!”他的声音因紧张而绷紧,充满急切,“此物不祥,从这亵渎了山神的铁怪腹中而出,恐是妖邪伪装!”
月见慢慢收回手,站起身,娇小的身躯坚定地挡在了烬的身前。她能理解族人源于未知的恐惧,但刚才掌心相触的瞬间,她“听”见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一个生命在坠向无边黑暗时,发出的最纯粹、最绝望的求生呐喊。这股意志的洪流,冲刷掉了她心中所有的畏惧。
“把他和这个铁怪物一起烧了,用圣火净化这片土地,才能慰藉山神!”另一名战士高声附和,眼中满是戒备与宗教式的厌恶。
月见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忠心耿耿的族人。她的目光平静而清澈,扫过他们因恐惧而紧绷的脸。往日的温柔在此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酋长之女、未来领袖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不是妖魔,是一个正在死去的人。天狼部的祖先教导我们,不抛弃任何还有呼吸的生命。”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林中的风声,“把他……带回去!” 战士们被她眼神中那股陌生的威势所震慑,一时竟忘了反驳。
剧痛唤醒了“烬”的意识。
他挣扎着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躺在温暖而厚实的兽皮上,帐内的空气却带着荒野夜晚特有的冰冷刺骨。
摇曳的火光,在他周围投下数道魁梧而沉默的身影。他们如同一群守护领地的狼,眼神里充满了对闯入者的审视与警惕,那是一种属于猎食者、不加掩饰的压迫感。
这里无疑是天狼部落的中枢,酋长的营帐。
帐门被掀开,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面容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就是天狼部酋长,苍狼。紧随其后的是月见,她娇小的身影在父亲巨大的阴影下,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与一丝恳求。
苍狼走到烬的面前,用一种古老的方言,而且拗口,沉声发问。烬体内的量子终端在瞬间就完成了语言模型的解析与构建,让他听懂了每一个字。
他强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支撑起身体,用一种生涩却清晰的口音作出了回应。
他声称自己是一名来自遥远西方的学者,为了探寻传说中的“世界之脊”而来。他乘坐的“机关航船”不幸在风暴中被摧毁,他才坠落至此。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还详细讲述了几个唯有通过高空观测才能知晓的星辰运转轨迹,甚至精准地预测了下一场流星雨出现的时间与方位。
然而,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并未换来信任。苍狼的眼中没有丝毫动摇,那份源自荒野生存本能的怀疑反而愈发深沉。他从这个外来者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属于荒野子民的强悍气息,也看不到学者应有的文弱。他只感觉到一种让他极度排斥的、非自然的气息,仿佛对方是一件披着人皮的精密武器。
酋长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烬,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你不是学者,也并非猎人。”酋长的声音冷得像帐外的冰雪。“说,你究竟是哪个部落派来窥探的奸细,还是传说中那些带来灾祸,或带来瘟疫的巫师?”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弓弦被拉满的绷紧声。数十名最精锐的部落战士已经引弓待命,箭头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只待酋长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个神秘的闯入者射成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