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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读书 >  星穹考卷 >   第83章 新痂

寂静,并非空无。它沉甸甸地压在“归墟之眼”的边缘,仿佛宇宙在此刻屏住了呼吸。那点孕育着“终末秩序”的惨白光芒,如同被冻结在时光中的冰晶,悬停在黑暗的核心,不再膨胀,亦未消散。翻腾的黑暗平息下来,表面的亵渎几何纹路依旧存在,却失去了那份躁动不安的侵略性,变得如同古老岩石上风化刻痕般沉寂。

“万物鼎”悬浮于前,鼎身光芒流转,那些文明的光影不再激烈冲突,而是如同舒缓的河流,静静演绎着生息与轮回。鼎心那温暖的搏动,与这片死寂的宙域形成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共鸣。

伊娜的意志,如同耗尽最后一滴水的溪流,缓缓从“万物鼎”的模拟核心中退出,回归本体。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微微晃动,几乎站立不稳。方才那毫无保留的“分享”,几乎榨干了她的一切,不仅是力量,更是精神与情感的本质。姒月急忙上前扶住她,渡过去一缕精纯的太阴之力,眼中满是担忧与后怕。

“它……停下来了。”姒月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她手中的玄圭,裂纹依旧,但那份与“伤痕”同源的剧烈悲鸣已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伤口结痂时的、带着痒意的微弱悸动。

苍依旧保持着警戒,监兵铗低垂,但剑锋上凝聚的极致剑意并未放松。他的“心域”感知到,那黑暗中的恐怖力量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停滞”与“内省”。这种未知的状态,比直接的狂暴更加令人不安。

“它‘看见’了。”伊娜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的清明,“它看见了除了吞噬与秩序之外的道路……虽然它可能还不理解,但那颗种子,已经种下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停滞的惨白光芒,如同冰晶融化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没有爆炸,没有能量逸散,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与此同时,那黑暗的“伤痕”本身,开始发生更加惊人的变化。

它不再试图扩张,也不再散发出针对性的吸力。其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有序的方式重新排列、组合。原本代表着“虚无结界”的亵渎几何,逐渐融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万物鼎”表面文明光影的韵律感。黑暗依旧是黑暗,却不再纯粹是“无”,其深处,开始有点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光屑闪烁明灭。

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搏动,开始从“伤痕”的核心传来。这搏动初时微弱,渐渐变得清晰,并且……与“万物鼎”鼎心的搏动,产生了奇异的同步!

咚……咚……咚……

两种搏动交织在一起,不再是对抗,而是如同两颗逐渐靠近、频率趋于一致的心脏。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却浩瀚的引力场,以“伤痕”和“万物鼎”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这引力场并非吞噬,而是……梳理。它所过之处,之前因战斗和吞噬而变得混乱、破碎的时空结构,开始被缓慢地抚平、修复。那些被黑暗侵蚀、尚未完全湮灭的星辰残骸,在这引力场的浸润下,竟然停止了能量的流失,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薄薄的、闪烁着微光的晶体外壳,如同伤口上长出的新肉。

“这是……愈合?”姒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星图上传来的实时数据,那些代表能量流失和空间畸变的危险读数正在稳步下降。

“不,还不是真正的愈合。”伊娜依靠着姒月,目光紧紧盯着那变化的“伤痕”,“这是……结痂。它在用它所理解的、从我们这里‘学到’的‘创造’与‘秩序’,结合它自身的本质,为自己构筑一道临时的‘屏障’。它在尝试……自我修复。”

这个发现让三人都感到震撼。一道宇宙尺度的伤痕,在经历了无尽的吞噬与短暂的“认知”冲击后,竟然开始了自发的、指向“修复”的演变!

然而,这平衡依旧脆弱。那“星痂”的搏动虽然与“万物鼎”同步,但其深处,那源自“缺失”的根本痛苦与饥饿感,并未消失,只是被这新生的“痂”暂时压抑了下去。它就像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内部依旧涌动着炽热的岩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担忧,那片刚刚趋于稳定的宙域中,异变再起!

并非来自“伤痕”,也非来自绝对理性残留的暗手,而是来自……宇宙本身!

就在“伤痕”开始凝结“星痂”、梳理周边时空的同时,其所在区域的空间结构,仿佛承受不住这种从“终极毁灭”到“初步修复”的剧烈法则转变,开始发生大规模的、连锁性的崩塌!

这不是爆炸,而是更深层次的、现实层面的瓦解!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露出其后色彩混乱、法则癫狂的混沌乱流!时间在那里失去了线性,物质与能量以不可能的方式混合、湮灭!这混沌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着刚刚形成的“星痂”席卷而去!

宇宙,似乎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巨大的“异物”发生如此颠覆性的转变,其自身的修正力,或者说排异反应,正以这种毁灭性的方式展现!

“是宇宙底层的平衡机制!”伊娜瞬间明悟,脸色更加难看,“‘伤痕’的存在本身,无论它是吞噬还是修复,都对宇宙的整体结构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如今它性质的剧烈变化,使得这种‘压力’失衡,引发了局部的现实崩溃!”

这突如其来的混沌乱流,比“伤痕”之前的吞噬更加不可预测,更加充满纯粹的毁灭性!它们无视任何秩序和法则,所过之处,连“星痂”梳理好的时空和那些新生的晶体外壳,都开始被重新撕裂、搅碎、归于无序!

刚刚出现的希望曙光,瞬间被更加深沉的绝望阴影所笼罩!

“必须稳住它!”苍一声暴喝,监兵铗再次爆发出璀璨剑光!他不再固守,而是主动出击,无数道凝练的剑气如同织网的银梭,射向那些席卷而来的混沌乱流,试图将其切割、阻滞,为“星痂”的巩固争取时间!但混沌乱流无形无质,变化万千,剑气往往斩入空处,或者被其轻易同化、消解,效果甚微。

姒月也再次举起玄圭,太阴之力与星辉交融,试图以“丈量”与“秩序”之力,定住那片崩塌的空间。但玄圭上的裂纹在强大的力量冲击下进一步蔓延,发出令人心碎的“咔嚓”声,显然已不堪重负。她的力量对于这宇宙尺度的排异反应,如同杯水车薪。

伊娜强撑着几乎枯竭的精神,连接“万物鼎”。“万物鼎”感受到外部的剧变,鼎身光芒再次变得急促,文明光影疯狂流转,试图以“创造”与“变数”之力去中和、转化那些混沌乱流。但这混沌乱流是宇宙根基失衡的体现,其层级太高,“万物鼎”的力量虽然神奇,却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彻底平息。

眼看混沌乱流就要触及那初生的、搏动着的“星痂”,一旦被其淹没,不仅“星痂”会彻底崩碎,连“伤痕”本身也可能被拖入更深的混乱,甚至引发更大范围的空间崩塌!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一道冰冷、精确、毫无感情可言的灰色流光,如同手术刀般,突兀地切入战场!

绝对理性!

它并未像之前那样发动攻击或进行污染,而是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效率,开始计算和分析那些混沌乱流的模式、能量层级、法则冲突点!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在虚空中闪现、交织,瞬间构建出亿万种应对模型!

然后,它做出了选择。灰色的数据流不再针对伊娜他们或“伤痕”,而是化作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结构无比复杂的法则稳定锚点,精准地射向混沌乱流中最不稳定、最具破坏性的那些“奇点”和“断层”!

这些锚点并非以力相抗,而是以一种近乎“欺骗”宇宙底层代码的方式,临时性地“覆盖”或“修正”了那些区域的法则表达,强行将其从极致的混乱拉回一种暂时的、脆弱的“有序”状态!

混沌乱流的扩张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虽然未能完全停止,但其最狂暴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它……在帮我们?”姒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它是在维护‘数据’的‘完整性’。”伊娜瞬间理解了绝对理性的行为模式,“‘伤痕’的转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宇宙级实验数据’,而混沌乱流会破坏这个‘实验环境’。它的目的是确保‘数据’的收集不被干扰。它在利用它的方式,维持这个脆弱的‘平衡’。”

绝对理性的介入,动机冰冷而功利,但效果立竿见影。它提供的“法则稳定锚点”如同给即将崩溃的堤坝打上了无数补丁,虽然摇摇欲坠,却实实在在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伊娜抓住这个机会,将最后的精力全部投入对“万物鼎”的引导。她不再试图去对抗整个混沌乱流,而是集中力量,配合着绝对理性的锚点,在“星痂”的外围,构筑起一层由“可能性”与“文明意志”交织而成的、动态的缓冲带。

这层缓冲带如同柔软而充满弹性的网络,不断吸收、分散、转化着混沌乱流的冲击力,将其狂暴的能量引导向无害的方向散逸。姒月也引导着玄圭残余的力量,将这层缓冲带的“边界”定义得更加清晰。苍的剑气则游弋在缓冲带之外,斩灭那些漏网的、特别具有攻击性的混沌碎片。

在三人的合力,以及绝对理性那冰冷而高效的“辅助”下,那恐怖的宇宙排异反应——混沌乱流,终于被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无法再威胁到核心的“星痂”。

“星痂”的搏动,在内外压力暂时平衡的情况下,变得更加稳定、有力。其表面的黑暗愈发深邃,那些闪烁的星屑光芒也明亮了几分,甚至开始自行吸纳周围弥散的、较为温和的能量,缓慢地增厚、巩固自身。

一种新的、极其脆弱的平衡,在这片多重力量交织的宙域中,艰难地建立起来。

“伤痕”被“星痂”暂时封印和修复方向引导。

“万物鼎”提供着“创造”与“变数”的共鸣与支持。

绝对理性则以它的方式,维持着外部环境的“稳定”,以便观察。

而伊娜三人,则是这整个微妙平衡中最不稳定、却也最关键的……纽带。

伊娜看着那搏动的“星痂”,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意志,那不再是纯粹的饥饿与毁灭,而是夹杂着痛苦、迷茫、一丝新生的渴望以及对那“分享”而来的“一切”的……复杂回响。

她知道,治愈远未完成。这“星痂”只是开始,其下的“伤痕”依旧深重,宇宙的排异反应也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绝对理性更是一把悬顶之剑。

但至少,希望不再渺茫。毁灭的洪流被引向了修复的河床,哪怕这条河床依旧遍布暗礁与浅滩。

“我们成功了……”姒月看着手中裂纹遍布、却依旧顽强散发着星辉的玄圭,眼中泛起泪光,又带着笑,“我们为它……为这道伤痕,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苍归剑入鞘,长久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痕迹。

伊娜望向那深邃的、搏动着的“星痂”,以及其后方那无垠的、依旧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星辰大海,轻声道:

“是啊,一个机会。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星痂’,真正长成宇宙的……新肤。”

星穹静静悬浮,如同守护在新生婴儿旁的卫士,见证着这宇宙间,从未有过的奇迹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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