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溃败的烟尘,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落定。通天峰上,血腥味混合着焦土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喧嚣与杀伐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怆。
玉清殿内,临时辟为救治之所。道玄真人被安置在静室,由普泓上人亲自以无上佛法护持心脉,辅以青云门珍藏的续命灵丹吊住生机。他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昏迷不醒。普泓上人眉头紧锁,显然情况极不乐观。
田不易、水月大师、商正梁、天云道人等各脉首座,大多带伤,围在静室外,脸色沉重如水。曾叔常的自爆殉道,道玄的重伤垂死,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心头。青云门千年基业,经此一役,顶尖战力几乎折损过半,元气大伤。
殿外广场上,幸存的弟子们在长老和精英弟子的带领下,默默清理着战场。收敛同门遗体,辨认身份,安置妥当;将魔教徒的尸体集中焚化,以免污秽山门;清洗血迹,修复破损的阵法基石和建筑。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每一具熟悉的遗体被抬起,都伴随着一阵心碎的沉默。大竹峰、小竹峰、龙首峰、风回峰、朝阳峰、落霞峰……各脉皆有伤亡,昔日热闹的山峰,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吕大信盘膝坐在玉清殿侧后方一处相对完整的石台上,闭目调息。他伤势不轻,强行催动金丹本源硬撼伏龙鼎余波,又近距离承受诛仙剑阵的无上剑意,经脉受损,金丹黯淡。但他恢复的速度却远超常人。体内那枚金丹种子,虽光芒微弱,却以一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旋转,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被吸纳炼化,修复着受损的肉身与经脉。混沌珠残片在识海中散发清辉,助他稳固心神,感悟天地。这一战,虽险死还生,却也让他对金丹大道的“凝”、“化”、“御”、“极”有了更深的理解,根基反而更加夯实。
齐昊、林惊羽、陆雪琪等人也在一旁疗伤,脸色苍白,气息不稳。齐昊的寒冰剑气损耗巨大,林惊羽的斩龙剑意锋芒受挫,陆雪琪的天琊神光也黯淡不少。这一战,对他们每个人的心性修为,都是一次残酷的淬炼。
张小凡跪在不远处,默默擦拭着绝仙剑上的血迹,眼神空洞,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田灵儿红着眼圈,在一旁陪着他,低声安慰。曾书书则呆呆地坐在曾叔常陨落的大坑边缘,一言不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却无法驱散笼罩在青云山上的阴霾。各脉弟子被安排回峰休整,只留必要人手值守。通天峰上,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寂。
深夜,玉清殿偏殿内,田不易、水月、商正梁、天云,以及天音寺普泓上人、焚香谷云易岚、上官策等三派核心人物齐聚,气氛凝重。
“道玄道友伤势极重,神魂受损,本源枯竭,若非诛仙剑灵护住最后一丝心脉,恐怕……”普泓上人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贫僧已以‘大梵般若’护住其神魂不散,但能否醒来,何时能醒,全凭天意。即便醒来,修为恐怕也……”他未尽之语,众人皆明,心情更加沉重。
“苍松这个叛徒!”商正梁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若非他里应外合,偷袭掌门师兄,我青云何至于此!此獠不除,誓不为人!”
天云道人也恨声道:“还有魔教妖人!此仇不共戴天!”
水月大师相对冷静,但眼中寒芒闪烁:“苍松叛变,非同小可。他执掌龙首峰多年,对宗门隐秘、阵法布置了如指掌。此次魔教能精准破阵,长驱直入,必是此獠泄密!需立刻清查龙首峰,肃清余孽,更改所有阵法枢纽!”
田不易胖脸上满是疲惫与痛心,沉声道:“水月师妹所言极是。此事刻不容缓。此外,掌门师兄重伤,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元气。”
云易岚接口道:“田道兄,如今青云遭此大难,我焚香谷与天音寺绝不会坐视。魔教虽退,但鬼王、毒神等人未除,必不甘心。需防其卷土重来。我建议,三派即刻缔结攻守同盟,一方有难,两方支援,共抗魔教!”
普泓上人点头:“云谷主所言有理。正魔大战,已不可避免。唯有同心协力,方能护佑苍生。贫僧返回天音寺后,当即刻禀明方丈师兄,派遣高手常驻青云,共商大计。”
田不易等人拱手致谢。眼下青云门虚弱,急需外力支持。三派联盟,是必然选择。
然而,联盟之下,暗涌流动。云易岚目光闪烁,似不经意地问道:“田道兄,贵派诛仙剑阵威力无穷,不知……如今除了道玄掌门,可还有人能催动?”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田不易。诛仙剑阵是青云门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秘密。道玄重伤,谁能执掌诛仙,关乎青云门未来地位,也关乎三派联盟的主导权。
田不易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缓缓道:“诛仙古剑,乃镇派神兵,非掌门不可轻动。催动剑阵之法,更是宗门最高机密。道玄师兄吉人天相,必有康复之日。在此之前,青云门上下,自当戮力同心,共度时艰。”他避重就轻,将问题挡了回去。
云易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不再追问。普泓上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未闻。
会议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各自安排后续事宜。
吕大信虽在疗伤,神识却隐隐感应到偏殿内那凝重的气氛和微妙的灵力波动。他心中明了,外患暂缓,内忧已生。青云门的未来,充满了变数。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殿内那盏长明灯,灯火摇曳,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经此一役,他不再是那个只需潜心修炼的弟子。宗门危难,师长重伤,同门陨落,这一切都让他无法再独善其身。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守护。
他内视丹田,那枚金丹种子在灵气滋养下,已恢复了几分光泽,旋转间,隐隐与天地法则产生更深的共鸣。
“金丹之道,漫漫其修远兮……但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而且要更快!”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青云山的夜,漫长而寒冷。但黎明,终将到来。而黎明之后,是重建家园,还是更大的风暴,无人知晓。唯有力量,是应对一切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