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魔海的上空，风停了，云静了。
暗金色的虚空渡舟悬停在顾长风身后，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神殿。
下方，天都岛上，无数修士仰着头，脖颈酸痛，却不敢有丝毫移动，生怕错过这万古难遇的一幕。
屠仙！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所有人心神摇曳，血脉贲张。
他们即将见证的，是一位天仙强者的陨落，是一位仙王转世的终结！
而那个行刑者，那个自称为“帝”的白衣青年，将以何等惊世骇俗的手段，来完成这场前无古人的“表演”？
高空之上，罡风猎猎，吹动着顾长风的衣袂。
他一手揽着萧媚儿，一手搂着白浅浅，两具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此刻却温顺得如同猫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是灼热的杀意，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的兴致。
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顾长风低头，看着脚下那双重新燃起屈辱与愤怒火焰的眸子，玩味地笑了。
“看来，你还有点不甘心。”
“很好。若是直接杀了，未免太过无趣。”
他松开怀中的两女，向前踏出一步，整个天穹都为之震颤。
“既然是赌局，自然要有规则。”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沌气。
“本帝，就站在这里，不动。”
“我将你所有的修为、法宝、神通，全部还给你。”
“并且，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都感到了难以置信。
不动？
把修为全部还给他？
还要再给一个机会？
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羞辱？
就连已经心如死灰的陈凡，在听到这句话时，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怀疑。
他……在说什么？
顾长风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说道：“规则很简单。”
“第一，本帝赐你一炷香的时间，让你恢复到全盛时期的天仙修为。”
“第二，这一炷香之内，你可以动用你所有的手段，对我出手。无论是你的仙王秘法，还是你藏在神魂深处的本命法宝，都可以。”
“第三……”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森然。
“若在一炷香之内，你能让本帝的身体，移动哪怕一丝一毫；或者，让本帝的这件白衣，沾染上哪怕一粒尘埃……”
“就算你赢。”
“本帝便履行承诺，助你重塑道心，灌顶帝道感悟，送你一场泼天造化。”
“但……”
“若一炷香后，你做不到。”
顾长风的声音陡然转冷，化作九幽寒风。
“你的仙王本源，你的道果，你的一切，都将成为本帝的战利品。”
“陈凡，这个游戏，你可还满意？”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葬魔海，数以百万计的修士，在听完这匪夷所思的“规则”后，全部陷入了呆滞。
他们想过无数种“屠仙”的方式。
或许是惊天动地的法则对撞，或许是毁天灭地的帝兵交锋，又或许是神鬼莫测的无上神通。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
站着不动，任由一位天仙强者攻击一炷香的时间？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是神明对凡人的蔑视！
“他……他疯了吗？”
“让陈凡大人恢复全部修为？还站着不动让他打？”
“这……这怎么可能？陈凡大人可是天仙啊！一根手指就能压塌山脉，一口气就能吹散星辰！全力一击，就算是金仙大能也不敢硬接吧？”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所有人都觉得顾长风狂妄到了极点。
然而，高台之上，那些真正的大能、老怪物们，却一个个面色凝重，额头渗出冷汗。
他们比普通修士看得更远，也更能理解这规则背后所蕴含的恐怖。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信心的碾压，一场道心的审判！
顾长风要做的，不是在力量上战胜陈凡，而是要从根本上，彻底摧毁陈凡身为“仙王转世”的最后一点骄傲！
让他用尽全力，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无法触碰。
还有比这更残忍，更令人绝望的羞辱吗？
“啊啊啊啊——”
陈凡终于崩溃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愤怒与不甘。
他堂堂青玄仙王，九世轮回，历经万劫，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对方将他视作了什么？
一个玩物？一个用来取悦观众的戏子？
“顾！长！风！”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这是你自找的！”
“今日，我便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血的代价！”
一股绝望催生出的疯狂，让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恐惧。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顾长风见状，只是淡淡一笑，屈指一弹。
一道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本源之力，没入陈凡体内。
轰！
陈凡那因为道心破碎而萎靡下去的气息，在这一刻，如同烈火烹油，疯狂暴涨！
人仙！
地仙！
天仙初期！
天仙中期！
天仙巅峰！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陈凡的修为，便重回巅峰！
一股浩瀚无匹的仙威，席卷九天十地，让下方的葬魔海都掀起了万丈狂澜！
他悬浮在空中，周身仙光缭绕，法则和鸣，重新恢复了那万古第一天骄的风采。
感受到体内那熟悉而强大的力量，陈凡的信心，也恢复了一丝。
他死死地盯着顾长风，眼神怨毒。
“很好……力量回来了……”
顾长风负手而立，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手，一缕帝火在指尖燃烧，化作一根缓缓燃烧的、散发着檀香的线香，插在了身前的虚空之中。
“香，已经点了。”
“你的表演，可以开始了。”
那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安神静心的异香，却像是一道催命符，狠狠烙印在陈凡的瞳孔深处。
“杀！”
陈凡不再有任何犹豫，所有的屈辱、愤怒、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杀意！
他双手猛然合十，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仙王咒言。
“仙王法·青玄镇世印！”
嗡——！
天地为之失声！
一方巨大无朋的青色仙印，凭空在他头顶凝聚而成！
那仙印之上，烙印着山川日月，铭刻着万灵生灭，散发着一股镇压诸天、碾碎寰宇的恐怖气息！这曾是他身为青玄仙王时的成名绝技之一，一印出，可镇杀同阶仙王！
此刻以天仙巅峰的修为催动，威能虽然不及当年的万分之一，却也足以让整个葬魔海，乃至周围的数个界域都为之颤抖！
“给我死！”
陈凡双目圆瞪，青筋暴起，用尽全身仙元，将那方足以压塌一片星域的青玄镇世印，朝着顾长风的头顶，狠狠砸下！
空间在仙印之下，寸寸崩塌，化作漆黑的虚无。法则在仙印周围，哀鸣断裂，化作无序的乱流。
下方天都岛上，所有修士都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下瑟瑟发抖，若非有大能联手布下守护法阵，光是这余波就足以让岛上九成九的生灵化为齑粉！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顾长风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依旧负手而立，白衣胜雪，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砸下的不是一方镇世仙印，而是一片飘零的落叶。
就在那青玄镇世印即将触碰到他发梢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法则湮灭的巨响。
只见顾长风周身三尺之地，空间微微荡起一丝涟漪。
那方足以镇压天地的青色仙印，在接触到那涟漪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泥牛入海，从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作最精纯的青色仙光，然后被那三尺空间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万道仙体，万法不侵。
在他面前，一切法则，一切神通，皆为虚妄。
“这……这不可能！”
陈凡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他那张因疯狂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最强的仙王秘法之一，全力一击，竟然……竟然连对方的护体神光都未能激起？甚至，连让对方的衣角，飘动一下都做不到？！
这一刻，他刚刚因力量回归而建立起的一丝信心，被彻底击得粉碎！
一股比先前更加深沉、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一场赌局，也不是一场表演。
这是一场，神明对蝼蚁的，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