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顾衡收到宁王的私信的第二天。
翌日清晨,王祥便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匆匆回了书房。
顾衡正用着早膳,见他进来,摆了摆手屏退左右。
“相爷,”王祥压低声音,“老奴打听到了,少爷昨日……在朱雀大街上,与宁王殿下‘巧遇’,两人在街边说了好一会儿话。”
顾衡执筷子的手一顿:“说了什么?”
“老奴不知具体内容。”王祥斟酌着用词,“但老奴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才知少爷这些天频出镇北王府。似乎,与蓝盛飞的女儿走的很近。并且,老奴还听到一些消息,少爷在江南的时候,又与蓝盛飞的岳父家,陈家交往密切。”
听闻此言,顾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已不是简单的儿女私情,而是足以倾覆家族命运的劫难!
宁王对蓝盛飞这独女,早已是青眼有加。
可他这个漂泊在外,数年未归的儿子,偏偏与宁王看上了同一个女子!
昔日并无交集的两人,竟就此成了针锋相对的情敌。
他辗转反侧思量了一夜,终究没料到,昨夜宁王遣人递来的那封私信,核心缘由竟在此处。
他竟然看上了宁王看上的人!
这无异于虎口夺食。
“这个孽子!”顾衡低斥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宁王行事向来心狠手辣,他仿佛已经看到,若此事闹大,宁王的雷霆之怒不仅会碾碎顾晏秋,更会波及整个顾府!
而昨日那封私信,更是最后通牒。
顾衡太了解萧御锦了。此人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极为霸道偏执。凡他认定的女子,绝不放手。
就像当年他执意要娶林姑娘为正妃一样。
当年先帝以其门第不足以匹配亲王为由,坚决不允。
换作任何一位皇子,或许也就放弃了。可萧御锦不同。
他是执意要娶林姑娘为妃的,即便是侧妃,都不行。
最终,先帝拗不过他这玉石俱焚般的坚持,更恐此事再发酵下去于皇家颜面有损,只得勉强点头。
那场婚事,轰动京城。
宁王萧御锦“痴情种”的名声便传开了。
多少高门贵女在深闺中听得这段传奇,心中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们对那幸运的林氏女子嫉妒得发狂,恨她一个门第寻常的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得宁王殿下如此倾心相待,不惜违逆圣意也要娶她为妃。那本该是属于她们的荣耀和憧憬啊!
可另一方面,那份不顾一切的执着与深情,又像最甜美的毒药,诱得她们心驰神往。若得宁王殿下这般权势滔天的男子,也为自己如此倾心,该是何等的幸福!她们忍不住幻想,若自己是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该有多好。
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萧御锦在京城贵女圈中的魅力不降反增。
然而,这些女子并不知道,萧御锦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她们只看见他位高权重,只听闻他为娶心爱之人不惜对抗先帝的“深情”,便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完美情人的幻影。
但她们不懂,这种对感情偏执到几乎病态的男子,绝不是什么良配。
如今,萧御锦对蓝婳君势在必得的姿态,与当年如出一辙,甚至因蓝家背后的兵权而更添几分凌厉。
顾晏秋卷入其中,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必须立刻阻止这件事。绝不能让顾晏秋因一己之私,将整个顾氏门楣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立即吩咐道:“快,快让他回来见我!”
他必须立刻掐断这危险的苗头。
哪怕与儿子再次反目,也要让顾晏秋彻底远离蓝婳君,远离这个足以焚身的漩涡。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祥领命,匆匆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顾衡却心潮难平。
他走到窗边,望着空旷的庭院,心中一片冰冷。
这已不仅仅是少年人之间懵懂的爱慕,
萧御锦对蓝婳君的势在必得,其中掺杂着对镇北王兵权的考量,对朝局的影响,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稍有不慎,便会将整个顾氏一族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必须要让顾晏秋对蓝婳君死心!
也必须让他刻骨铭心地明白——宁王看上的女子,他碰不得,想都不能想!
同时他心里明白,此举必然会与儿子彻底离心,但在家族存亡和朝堂风波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一个时辰后,王祥回来禀告说:“公子并不愿意回府。”
顾衡也只好亲自去一趟了。
顾晏秋的住处,顾衡下了马车,看着那紧闭的院门,脸色又沉了几分。王祥上前叩门,通报了丞相驾到。
片刻后,门被拉开,顾晏秋一身素色常服站在门内,见到顾衡,他脸上并无多少意外,只微微躬身,语气平淡无波:“父亲大人亲至,不知有何指教?”
他甚至连“父亲”二字都唤得疏离,更未请他入内。
顾衡压着心头火气,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一字一句道:“怎么,我这做父亲的,连进你这道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顾晏秋侧身让开:“请便。”
竹屋内院内陈设简单,父子二人在堂屋坐下。
气氛有些凝滞。
顾衡开门见山道:“你近日,与蓝大将军的女儿走得很近?”
顾晏秋闻言神色一顿,抬眼看向顾衡,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儿子与何人交往,似乎无需事事都要向父亲报备。
“混账!”顾衡猛地一拍桌面,茶盏震得作响,“你可知那蓝婳君是何人?”
顾晏秋却是轻蔑冷笑一声:“是宁王让您来寻师问罪的?”
顾衡被他这句话噎得气息一窒,脸色更加难看。他强压下怒火,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顾家!为了你不至于闯下弥天大祸!”
“为了顾家?”顾晏秋轻轻重复了一遍,忽而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苍凉和失望,“父亲,您总是有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顾家,您可以对母亲的苦难视而不见;为了顾家,您可以轻易决定我的婚事,将我像件多余物件一样打发出去;如今,同样是为了顾家,您要亲手掐灭儿子心中仅存的一点念想,去向宁王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