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沉静,但那瞬间的光彩没有逃过汤姆的眼睛。
他们移步到客厅的壁炉旁,那里摆放着一副精美的象牙巫师棋。棋子在他们走近时,懒洋洋地活动起来,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对弈开始。
汤姆的棋风依旧缜密而富有攻击性,但或许是因为心绪不宁,他的布局少了几分平时的精准,多了些躁进。
伊莱则一如既往地沉稳,他的防守如同密不透风的网,耐心地等待着汤姆露出破绽。
棋局过半,汤姆因为一步冒进的攻击,损失了一个重要的主教。他蹙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棋盘边缘。
伊莱没有趁机穷追猛打,反而放缓了节奏,甚至故意走了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棋,给了汤姆喘息和调整的机会。
汤姆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伊莱一眼。伊莱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棋盘,仿佛刚才那一步只是他计算失误。
但汤姆知道,并不是。伊莱在让他。用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维护着他此刻脆弱的自尊心。
这种小心翼翼的体贴像一滴温水,滴入汤姆因焦躁而冰冷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他没有点破,只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接下来的走棋,却不再那么充满戾气。
最终,棋局以汤姆的险胜告终。
“你进步了。”汤姆放下手中代表胜利的国王棋子,语气平淡地评价道。
伊莱笑了笑,开始收拾棋子:“是你让着我的。”
汤姆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看着伊莱低垂着脑袋,纤细的手指熟练地将棋子归位,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这一刻,书房里那些令人烦躁的族谱和渺茫的血脉似乎都远去了。只有棋盘上残留的硝烟,和眼前这个试图用一盘棋来安抚他的“家人”。
他忽然觉得,或许血脉并非定义强大的唯一方式。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能够洞察他情绪并试图安抚他的存在,这种掌控感在某种程度上,比虚无缥缈的血统更加真实,也更让人满足。
“明天,”汤姆忽然开口,声音在噼啪的炉火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如果天气好,可以去附近的树林走走。”
伊莱收拾棋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化为明亮的欣喜。“好啊。”
汤姆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跳动的火焰,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似乎暂时不再具有那么强的吸引力了。
而门外的世界,因为这个小心翼翼的、试图用棋盘和散步来靠近他的“弟弟”,似乎也并非全然令人排斥。
但第二天的天气并不好。
清晨醒来,窗外并非预想中的晴朗,而是灰蒙蒙的一片。
密集的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窗户玻璃,发出连绵不绝的噼啪声,仿佛要将这栋安全屋彻底淹没。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沿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连近处的树木都只剩下扭曲的暗影。
伦敦的夏季虽然多雨,但如此瓢泼之势,确实少见。
伊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如同水幕般的世界,脸上难掩失望。
他昨晚因为汤姆那句罕见的关于散步的提议,暗自期待了许久,甚至提前想好了要穿哪件衣服。然而此刻所有的期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
他无精打采地走到客厅,看到汤姆正站在壁炉边看着窗外罕见的雨势,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庆幸计划被打乱,还是同样感到些许遗憾。
“雨太大了。”伊莱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点闷闷不乐。
“嗯。”汤姆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看来计划要取消了。”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显得有些沉闷。原本因为昨晚那盘棋而缓和的气氛,似乎又随着这糟糕的天气微微凝固起来。
伊莱有些不甘心。他不想让这难得的机会就这样溜走,哪怕不能去树林,他也想做点什么,让汤姆继续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而不是再次回到那间落锁的书房。
他环顾了一下客厅,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储物柜。他记得里面似乎有一些东西…
“哥,”伊莱转过头,看向汤姆,翠绿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点亮光,“反正也出不去…我们来找点别的事情做吧?”
汤姆闻言,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带着一丝询问看向他。
伊莱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盒子走了回来。他将盒子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副制作精良的看起来像是古董的魔法拼图。成千上万块微小的边缘闪烁着不同魔法微光的碎片堆叠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张巨大的描绘着某个古老魔法生物栖息地的复杂图纸。
“这个看起来很难。”伊莱拿起一块边缘泛着蓝光的碎片,抬头看向汤姆,眼神里带着挑战和期待,“要不要试试?”
汤姆走近了些,低头看着那盒复杂的拼图。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儿童玩具,每一块碎片都蕴含着微弱的魔法波动,需要感知和匹配才能正确拼接,极其考验耐心、观察力和对魔法共鸣的感知。
他看了看伊莱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又看了看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是回到书房面对那些令人烦躁的族谱,还是在这里…
“可以。”汤姆最终点了点头,在伊莱身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伊莱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仿佛窗外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几分。他迫不及待地将图纸摊开,然后开始将碎片按照颜色和魔法波动大致分类。
两人并肩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围绕着那幅巨大的魔法拼图。窗外雨声轰鸣,屋内却渐渐被一种专注而宁静的氛围所笼罩。
汤姆很快就展现了他强大的逻辑分析和魔法感知能力,他能迅速判断出碎片的属性和可能的位置。
伊莱则凭借着一种奇特的直觉和对图像细节的敏锐观察,常常能发现一些汤姆忽略的衔接点。
他们偶尔会交流几句,指出某个可能性,或者为找到一个关键连接点而露出短暂的笑意。大部分时间则是沉默,只有碎片被拿起、放置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在这个过程中,伊莱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拉近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起初只是肩膀偶尔相碰,后来他干脆将身体的重心微微倾向汤姆那边,手臂在寻找碎片时,会“不经意”地擦过汤姆的手背。
汤姆察觉到了这些小动作,但他没有躲开。或许是拼图需要专注,或许是这样的接触在共同做一件事的背景下显得不那么突兀,又或许他只是再次默许了。
窗外,大雨依旧。但安全屋内却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近乎温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