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满意于自己重新确立的界限和掌控感,伊莱的失落证明了他的“纠正”起到了效果。
但另一方面,看着伊莱就这样睡在那里,因为他的疏远而流露出连睡梦都无法掩盖的不安,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如同针尖般,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
他很快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压了下去。这是必要的。他告诉自己。他不能任由伊莱以及自己沉溺于那种不正常的亲密之中。保持距离,对双方都好。
他的目光从伊莱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本摊开的手稿上。灵魂稳定性…伊莱似乎对这方面的知识异常执着。
他没有去动那本书,也没有叫醒伊莱。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向书架,取下了他需要的那本参考书。
在返回书房前,他的脚步再次停顿,目光又一次掠过沙发上熟睡的身影,这一次他的视线在伊莱滑落的手稿上停留了片刻。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拿着书重新走进了书房,轻轻关上了门。将客厅的静谧和阳光下沉睡的伊莱,再次隔绝在外。
书房内的时间仿佛凝滞,只有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书页翻动的轻响。
汤姆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面前复杂的魔法阵推演中,那些交织的线条和符文需要绝对的专注,足以暂时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
然而某种难以言喻的牵绊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始终系在他的感知边缘。他知道伊莱还在外面,在沙发上睡着。这个认知如同背景噪音,持续存在着。
当时钟的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某个刻度,汤姆放下羽毛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推演遇到了一个瓶颈,需要换换思路。他站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杯水。
推开书房门时,客厅里依旧静谧。午后的阳光已经偏移,不再直接照射在沙发上,但那片区域依然笼罩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伊莱还在睡。
他换了个姿势,从蜷缩变成了微微侧卧,面朝着书房的方向。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滑落的手稿上,指尖还虚虚地捏着一页纸角。他的睡颜比之前舒展了一些,眉头不再紧蹙,但嘴唇微微抿着,似乎梦里也并不全然安稳。
汤姆的脚步在门口顿住,目光落在伊莱身上。比起早餐时刻意维持的冷漠,此刻在无人注视的静谧里,他审视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
伊莱最近的嗜睡,确实有些异常。不仅仅是今天,回顾刚放假回来的这几天,他似乎总是很容易陷入沉眠,而且睡眠时间也比在学校时长。
是身体不适?还是与他在研究的那些关于灵魂的手稿有关?抑或是,因为与自己之间这种紧张而扭曲的关系,耗损了他的心神?
最后一个猜测让汤姆的眸色沉了沉。
他原本打算径直去厨房,但鬼使神差地,他的脚步却转向了沙发。
他停在伊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伊莱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因为侧卧,一边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嘟起,透出一点健康的粉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稚气和无害。
汤姆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伊莱搭在手稿上的那只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就是这双手,昨夜固执地环住他的腰,今早任性地不肯松开。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伊莱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里露出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汤姆的颈侧那个早已淡化的旧齿痕早已看不见,但他却仿佛能通过伊莱的皮肤,看到自己曾经被对方留下的印记,也能回忆起伊莱咬下来时,那双绿眸中疯狂而痴迷的光芒。
一种混合着占有欲、掌控欲,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满足感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涌动。
他弯下腰,动作轻缓地将滑落在一旁的薄毯拾起、抖开,然后极其小心地盖在了伊莱身上。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后他直起身,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平静。他最后看了一眼被薄毯包裹着睡得似乎更安稳了几分的伊莱,转身走向厨房。
倒水,喝完,清洗杯子。一系列动作机械而冷静。
当他再次经过客厅,准备返回书房时,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再多做停留,仿佛刚才那个盖毯子的举动只是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书房门再次合上。
客厅里只剩下伊莱均匀的呼吸声,和身上那床带着汤姆清冷气息的薄毯。
在睡梦深处,伊莱似乎感知到了那份突如其来的暖意和熟悉的气息,他在毯子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仿佛做了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
他并不知道这片刻的温暖从何而来,但身体的本能却已经诚实地接纳并记住了这份关怀。
汤姆重新坐回书桌后,面前的魔法阵推演图依旧复杂,但他的指尖在羊皮纸上停留,一时竟难以落下。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伊莱毫无防备的睡颜,搭在手稿上的纤细手指,以及被他用薄毯小心翼翼覆盖住的、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形。
那种陌生的、类似于心软的情绪再次悄然滋生,像藤蔓的细小触须,试图缠绕他坚冰般的理智。
他烦躁地蹙起眉,将羽毛笔搁置一旁。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重新确认自己的主导权,来打破这种因伊莱的脆弱而带来的微妙失衡。
他的视线扫过书房里林立的书架,最终落在了一本封面印着古老家族纹章的厚重书籍上——《至高纯血:二十八圣族谱系与传承》。
血缘。
他对自身血缘的执念,从未消散。那份源于孤儿院、对自身来历的模糊与耻辱感,是驱动他追求力量与认可的原始动力之一。他鄙夷庸碌的麻瓜,渴望证明自己的不凡源于高贵的巫师血统。
此刻,这种探寻自身根源的强烈欲望,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成为了他对抗内心因伊莱而产生“软弱”的武器。
他将注意力从伊莱身上强行剥离,转而投向那本象征着力量、地位和纯粹性的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