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庄严肃穆。今日并非大朝会，但殿内聚集的官员数量却远超平日，且皆是三品以上的实权人物，以及皇室宗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位须发皆白却腰板挺直的老亲王，以及他身旁丹师公会的姜宗师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皇帝高坐龙椅，面色沉静，但微微眯起的双眼和搭在扶手上、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没有看跪在丹陛之下、面如死灰的刑部尚书等三人，而是直接对康亲王开口道：“王叔，将你们核查的结果，以及丹师公会的见解，当众奏来吧。”
“老臣遵旨。”康亲王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他先是简要复述了昨夜偏殿密议时姜宗师提出的几点技术性质疑——关于信纸产地、特制墨锭、以及灵纹内核的破绽。每一处细节，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众臣的心上，也让跪着的三司长官身体抖得更厉害。
接着，康亲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然，天象示警，关乎国运，岂可仅凭技术存疑便下定论？为求万全，宗人府与三司昨夜连夜突审了所有涉案人证，并搜查了相关物证来源！”他拍了拍手，殿外侍卫押解着几个形容狼狈、身着低阶官服或吏员服饰的人进来，这些人一进大殿便瘫软在地，磕头不止。
“经查，”康亲王声音冰冷，“举报苏家‘通敌’的所谓边境斥候‘赵四’，实乃三年前因触犯军规被苏老将军革除军籍的兵痞，其对苏家怀恨在心，受人指使，凭空捏造！”
“提供‘密信’渠道的边境驿丞‘钱贵’，已招供，称是受其上峰、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周明远指使，用早已备好的伪造信件调换了正常文书！”
“而这位周明远郎中，”康亲王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文官队列中一个试图缩起来的中年官员，“经查，其府中暗格搜出与本案同源的‘拟形墨’以及大量金银！更重要的是，搜出了其与……”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已然铁青的大皇子风无垆，然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与东宫詹事府主簿，暗中往来、商议构陷苏家事宜的密信原件！”
“哗——！”大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不少人猜到此事与大皇子一系有关，但当“东宫詹事府”这个太子属官机构被直接点明，并且有密信原件为证时，性质就彻底变了！这已不仅仅是党争倾轧，而是直接牵扯到了国本！
大皇子风无垆猛地踏前一步，厉声喝道：“康王叔！休得血口喷人！詹事府主簿何在？岂能凭几封来历不明的所谓密信便妄下定论！此必是有人蓄意构陷本宫！”他必须立刻撇清关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康亲王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道：“大殿下稍安勿躁。那名主簿，昨夜已被发现于家中‘自尽’身亡。”他特意加重了“自尽”二字，引得众人浮想联翩。“至于密信真伪……”他看向姜宗师。
姜宗师适时上前，再次激发玉简，展示了密信上的特殊灵力印记和笔迹分析，与周明远家中搜出的其他文书笔迹、以及那名已死主簿留存官署的笔记样本进行了比对，结论高度吻合。“且，”姜宗师补充道，“信纸上有极其微弱的、产自东宫后苑特有花木的花粉残留，虽经处理，仍难逃法眼。”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从底层人证的被收买，到中层官员的运作，再到与东宫属官的直接联系，一条完整的诬陷链条被清晰地揭露出来！技术破绽与人事证据相互印证，将这场阴谋彻底钉死！
“好！好！好！”龙椅之上，天风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意。他猛地站起身，浑身散发出恐怖的玄皇威压，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臣子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天颜。
皇帝的怒火，并非全然针对苏家被冤，更多的是针对这险些动摇他统治根基的阴谋，以及大皇子势力的无法无天！他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等人，声音冰寒刺骨：“尔等身为朝廷重臣，执掌律法纲纪，却玩忽职守，察查不明，甚至可能同流合污！险些让朕背负昏君骂名，让忠良含冤，让天下离心！来人！将此三人革去顶戴花翎，打入天牢，交由宗人府与三司严加审讯！所有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臣等万死！”刑部尚书三人面如金纸，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了下去。
皇帝的目光这才转向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大皇子风无垆。他没有立刻斥责，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沉默，有时候比咆哮更令人恐惧。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对储君（尽管未正式册立，但大皇子地位超然）的最终发落。
风无垆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他手心全是冷汗，知道此刻绝不能承认任何事，必须弃车保帅。“父皇！”他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儿臣御下不严，竟让詹事府出此败类，构陷忠良，儿臣有失察之罪！请父皇重罚！儿臣定当整肃东宫，绝不容此等魑魅魍魉存在！”
他以“失察”为名，将主要责任推给已死的下属，这是目前最能保全自身的策略。
皇帝死死盯着他，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失察？好一个失察！朕看你这东宫，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即日起，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东宫属官，由宗人府会同吏部重新考核，不合格者，一律罢黜！”
没有废黜，没有更严厉的惩罚，但“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清洗东宫属官”，这已是极其严厉的惩戒，几乎等同于半软禁，并大幅度削弱了大皇子的羽翼和影响力！经此一事，大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必将遭受重创！
“儿臣……领旨谢恩！”风无垆伏在地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滔天恨意，但这恨意，此刻更多是针对那个让他功亏一篑的名字——林阳！
皇帝不再看他，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断：“苏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功在社稷。今蒙不白之冤，乃朕之过，亦朝中之耻！着即，解除对苏府一切围困，苏家众人官复原职，朕将亲自下旨安抚，并厚加赏赐，以慰忠良之心！”
“陛下圣明！”群臣齐声高呼，无论真心假意，此刻无人敢有异议。
这场由“天象”引发，由“铁证”推动的朝堂风暴，暂时告一段落。苏家的冤屈得以昭雪，大皇子一系遭受重挫，皇帝的权威在雷霆手段中得到彰显。然而，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波涛，或许才刚刚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开始涌动。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鱼贯而出，而关于今日朝会的一切细节，必将以更快的速度，传遍皇都的每一个角落，传入那些密切关注此事的人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