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外门丁字区最深处的角落还笼罩在一片沉寂的灰蒙之中,仅有山壁缝隙间渗出的寒意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模糊鸟鸣打破这片宁静。林阳却已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着晨露浸湿的硬土路面,融入了逐渐开始涌动的人流。与其他大多面带倦容、步履拖沓、或是带着几分被生活所催逼出的急色的外门弟子不同,他的步伐平稳而笃定,眼神清澈,目标明确——并非那喧嚣嘈杂、已然飘出寡淡粥米香气的公共膳堂,而是位于外门区域中心地带,一座比事务堂更为庞大、终日人声鼎沸的石质建筑:外门任务堂。
越是接近,周遭的气氛便越发炽热而紧迫。人流如同受到无形漩涡的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那洞开的、仿佛巨兽吞吐不息的大口般的堂门。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以及一种名为“渴望”的焦灼气息。呼喊声、询问声、争执声、任务玉牌被取下或挂上的清脆碰撞声、还有执事弟子不耐烦的呵斥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实质化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任务堂内部空间极其开阔,穹顶高悬,由数十根更为粗壮的石柱支撑。但与事务堂的肃穆昏暗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四壁以及中央数十根粗大石柱上,密密麻麻嵌满了无数块巴掌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牌。每一块玉牌之上,都以玄力刻印着清晰的文字,描述着任务内容、要求、时限以及最为关键的——完成后可获得的贡献点数额。
玉牌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有紧锁眉头、目光如电般在无数任务中快速搜寻合适目标的老弟子;有面露绝望、看着那些高贡献点任务后面标注的“需玄师境以上”、“需精通基础炼丹术”等要求而黯然神伤的普通弟子;也有如林阳这般初来乍到、带着几分懵懂与好奇仔细观察的新人;更有少数几人,眼神倨傲,气息明显强出一截,往往直奔某块悬挂较高、贡献点惊人的玉牌而去,引得周围一片羡慕或忌惮的低语。
林阳没有急于上前,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片由无数发光玉牌构成的“森林”。他从最低处、光芒相对黯淡的区域看起。
“照料青禾药田东三区,每日灌溉除草,持续十日,贡献点:5。”
“分拣黑铁矿渣,每日三筐,需识别杂质,贡献点:3。”
“清洗乙字丹房丹炉底座,清除丹垢,五日一结,贡献点:8。”
“为驯兽谷低阶风兔准备十日饲料,需剁碎灵草,贡献点:4。”
“搬运藏经阁底层废弃玉简至后山,五十斤,贡献点:2。”
这些任务大多繁琐、耗时、枯燥,且贡献点奖励微薄得可怜,往往需要连续劳作多日,才能攒够区区十数点。它们占据了任务墙上最大的面积,也是绝大多数普通外门弟子每日挣扎求存的主要来源。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中间区域的玉牌数量减少,但散发的白光稍亮,任务要求也陡然提升。
“采集十年份凝血草十株,需完整根须,地点:宗门外围黑风岭,贡献点:50。备注:或有低阶妖兽出没。”
“协助炼制‘辟谷丹’,需控火学徒以上资格,连续五日,贡献点:80。”
“护送杂役弟子前往山下坊市采购,往返一日,需玄士八阶以上,贡献点:60。备注:需应对可能劫道。”
“修缮丙号修炼室破损聚灵阵基,需略通阵法基础,贡献点:100。”
这些任务的贡献点有了显着提升,但无一不需要特定的技能、更高的修为或是承担一定的风险。
再往上,靠近穹顶的那些玉牌,数量稀少,但每一块都散发着耀眼的白光,甚至偶尔有银色、金色的流光闪过,引人瞩目。
“猎杀二阶妖兽‘碧眼妖狼’,获取完整狼皮与妖核,贡献点:500!”
“探索宗门西北三百里处废弃矿洞,绘制内部地图,标注潜在危险,贡献点:800!备注:疑似有三阶妖兽巢穴,极度危险!”
“求购‘百年地心乳’一滴,贡献点:1500!”
“宗门小比,外门前十,奖励贡献点:1000起,另有丹药、功法赐予!”
这些任务下方的区域,往往空出一片,罕有弟子敢于驻足,那些高额的贡献点数字,如同悬挂于云端,可望而不可即,是实力与机遇的象征。
就在林阳默默观察、将这一切规则刻入脑海之时,任务堂内侧一座略高的石台上,一位面容肃穆、气息俨然达到玄师境界的执事弟子清了清嗓子,玄力蕴含于声音之中,瞬间压过了堂内的嘈杂:“肃静!新晋弟子,且听宗门贡献之制!”
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了不少,所有新来的弟子,包括林阳,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他。
“青云宗内,贡献点为尊!此乃尔等立身之本,晋升之阶,强大之途!”执事弟子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灵石?外界或有用处,于宗门之内,除却私下交易,于公之处,唯有贡献点通行!”
“尔等每日劳作,完成任务,所获并非灵石工钱,而是记录于你们身份令牌之中的贡献点!此点,可用于兑换一切!”他手臂一挥,指向任务堂最深处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墙壁。此时,那墙壁之上正开始流水般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璀璨夺目,令人心跳加速。
“功法玄技!”执事弟子高声宣布。黑曜石墙上顶端立刻浮现出字样:《基础引气诀》-50贡献点;《流云剑诀》(黄阶中品)-300贡献点;《磐石体》(黄阶上品)-800贡献点……越往下,名称越发晦涩强大,贡献点数额也飙升到数千乃至上万,后面甚至出现了玄阶功法的模糊名称,贡献点需求已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神兵利器!”字样变幻:精铁长剑-100贡献点;符文匕首-350贡献点;碎星铠-2000贡献点……琳琅满目,寒光四射。
“灵丹妙药!”列表再变:辟谷丹(十粒)-20贡献点;回气散-50贡献点;凝血丹-200贡献点;破障丹(辅助突破玄师)-5000贡献点!每一种丹药都足以让下方的弟子们呼吸粗重。
“乃至进入修炼秘地之资格!”最后的列表浮现:初级聚灵阵(一个时辰)-100贡献点;淬体池(浸泡一次)-500贡献点;幻战塔(挑战一次)-300贡献点……这些修炼圣地,无疑是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但其昂贵的“门票”,却将绝大多数外门弟子无情地拒之门外。
“贡献点从何而来?”执事弟子环视下方一张张或激动、或渴望、或焦虑的面孔,“便是完成这些任务!宗门任务、上交珍稀药材矿石、猎杀特定妖兽获取材料、乃至在宗门大比小比中崭露头角,皆可获得贡献点!除此之外,别无他途!莫要妄想不劳而获,宗门不养闲人!贡献点,便是衡量你们价值、决定你们能走多远的标尺!勤勉不辍,方有未来!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黑曜石墙上的金色列表渐渐隐去,但那无数诱人的名称和天文数字般的贡献点,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新弟子的心中。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变得更加狂热,纷纷涌向任务墙,开始争抢那些力所能及的任务玉牌,仿佛抢慢一步,便断绝了所有的希望。
林阳依旧站在原地,周遭的喧嚣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深邃的目光从那些疯狂抢夺低级任务的弟子身上扫过,又缓缓掠过那些高悬的、令人垂涎的兑换列表。
贡献点……他心中默念,这确实是在这庞大宗门机器下生存乃至崛起的核心钥匙。获取资源、兑换功法、进入秘地、甚至未来接触更深层的秘密,恐怕都离不开此物。那些高额的任务,对他而言并非遥不可及,无论是猎杀妖兽还是探索险地,以他的底蕴和眼界,皆有可为。
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份跃跃欲试。眼下,绝非显露锋芒之时。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最低等的、无人问津的琐碎任务之上。
“照料药田、清洗丹炉、准备饲料……”他心中迅速规划,“这些任务贡献点虽微薄,但胜在稳定、安全,且无需与人争抢,正符合我眼下‘平庸’、‘勤恳’的表象。积少成多,先稳住脚跟,积累最初的资本。同时,这些看似低贱的工作,或许能接触到宗门最基础的运作,从中窥得一些旁人忽略的信息。”
至于那些需要冒险或特殊技能的高贡献点任务……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那是未来的道路,而非此刻的选择。他需要的是蛰伏,是融入,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外门弟子那样,通过最“笨”的方法,一点一滴地积累在这宗门立足的资本。
心中计定,他不再迟疑,迈步走向那悬挂着最多、也最黯淡玉牌的区域,目光平静地开始挑选今日的第一个目标。他的青云宗生涯,将从这最微不足道的贡献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