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最后一点摇曳的油灯终于耗尽了灯油,“噗”地一声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狭小的空间,只余下窗外透入的几缕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桌面上散乱物件的轮廓——那几片吸附着“黑檀香”分子、如同凝固罪恶的“无痕影纱”,薄皮纸上拓印着李家死士靴底那道象征“矢志不渝”的断裂箭矢与“月缺”裂痕的鞋印,还有那块静静躺在角落、被严密包裹却依旧散发着冰冷煞气的血蝠金属片。
林阳没有动,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融入了这片黑暗本身,唯有那双在阴影中微微睁开的眼眸,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反复审视着脑海中那一条条用林家倾覆、爷爷入狱的鲜血刻画的线索链条——李家死士特有的“黑檀香”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赃物箱旁;那独一无二的鞋印纹路是烙在库房地面上的耻辱烙印;黑风峡深处被李家马车车辙碾压掩盖的埋赃点;以及库房兵器残骸下意外发现的、带着黑风寨核心标记的血蝠金属片……所有碎片都严丝合缝地指向李魁那张狞笑的脸!
然而,一股冰冷的违和感却在铁证如山的表象下悄然滋生,如同毒蛇的吐信,无声地舔舐着他的神经——为什么是昨夜?为什么偏偏选在非十五号的日子动手?李家与黑风寨勾结盗取寒铁矿,黑风峡更是黑风寨视为禁脔的巢穴边缘,按照常理,如此重要的转移嫁祸行动,必然需要黑风寨的配合甚至掩护!可李家却像避开瘟疫一样,选择了十五号交易日之外的一个普通深夜!这绝非巧合!
林阳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面粗糙的纹理,灵犀感知在《玄天秘录》浩瀚的智慧之海中急速穿梭,无数关于势力勾结、利益分配、风险规避的论述如同星辰般点亮——李家在恐惧!恐惧与黑风寨分享这个“胜利果实”!黑风寨是贪婪的豺狼,李家则是阴险的毒蛇,毒蛇利用豺狼的地盘埋下赃物,又岂会愿意在最后摘取胜利果实的关头,让豺狼嗅到血腥味扑上来分一杯羹?李魁要独吞林家!他不仅要林家死,还要独霸林家倒下后留下的所有血肉!所以他才要打这个“时间差”——在黑风寨完全不知情、注意力还停留在下一次交易(十五号)的空隙,以雷霆速度完成栽赃、引爆危机,等黑风寨反应过来,林家早已被城主府碾碎,李家则能以“协助者”或“救世主”的姿态(对城主而言)名正言顺地吞下最大块的肥肉!好一招瞒天过海、过河拆桥!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林阳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随即又迅速沉淀为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机!李魁的贪婪与狡诈,恰恰撕开了敌人联盟最致命的一道裂缝!黑风寨绝非善类,他们盘踞黑风峡多年,视那片土地为自家后院,李家未经允许,利用他们的地盘埋藏赃物,这本身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若黑风寨得知真相,得知李家不仅利用了他们,还试图将他们彻底排除在利益分配之外,甚至可能将后续城主府清剿黑风峡的祸水引到他们头上……那群无法无天的悍匪会如何反应?怒火必将如火山般喷发!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垫脚石还要承担风险,这足以让最稳固的同盟反目成仇,更何况李家与黑风寨本就是基于贪婪和利益临时勾结的乌合之众!
林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黑风寨首领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听到了李家被昔日“盟友”疯狂撕咬时的惨叫!这信息差,就是撬动整个死局的支点!这时间差,就是他林阳借刀杀人、驱虎吞狼的致命武器!
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落在那块包裹严密的血蝠金属片上。灵犀感知再次深入其中,那奇异纹路流淌的能量,那血蝠狰狞的印记,那残留的“淬妖骨粉”气息……这绝非李家之物!它是黑风寨核心成员的标识,是身份,是信物,甚至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权力象征!李家死士在栽赃时遗落此物,绝非意外——要么是某个黑风寨成员暗中参与了行动却被李家灭口或抛弃,此物成了无主之物;要么……就是有人故意留下!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林阳高速运转的思维中迅速成型:利用这块金属片,伪造一个“证据”!制造一场“黑风寨核心成员因发现李家阴谋、试图阻止或勒索而被李家灭口于栽赃现场”的假象!将这块带着黑风寨独有气息的金属片,巧妙地“送”回黑风寨的视线中,辅以李家行动的时间点(避开黑风寨)、埋赃地点(黑风寨地盘)以及李家企图独吞的意图……足以在黑风寨内部点燃一颗威力巨大的猜忌与仇恨的炸弹!
《玄天秘录》中记载的几种偏门幻术与气息模拟秘法在心间飞速掠过,如何完美伪造打斗痕迹,如何让金属片沾染上“新鲜”的李家“黑檀香”与“死者”气息,如何让它出现在一个合理的、能被黑风寨“偶然”发现却又显得是仓促隐藏的位置……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密的算计,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步错,满盘皆输!但收益同样巨大——一旦成功,李家将腹背受敌,不仅要面对城主府的怒火,更要承受来自昔日盟友黑风寨不死不休的疯狂报复!这比任何匿名信或人证物证都更直接、更血腥、更能彻底摧毁李魁的根基!
窗外,巡夜卫兵拖沓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那困倦的嘟囔和盔甲摩擦的刺耳声响,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的沉闷前奏。林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阴影勾勒出他瘦削却如标枪般挺直的轮廓。他摊开手掌,那块冰冷的血蝠金属片安静地躺在掌心,在微弱的月光下,血蝠的翅膀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纹路,一丝精纯的玄力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开始在那道细微的凹槽内,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刻画一个微缩的牵引符阵雏形——这将是点燃火药桶的第一个火星。“李魁……你以为避开黑风寨就能独吞林家?”林阳无声地低语,声音冰冷如同来自九幽,“我会让你知道,被你‘避开’的,究竟是怎样的噩梦。”
破屋的腐朽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里最后一丝气息,林阳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滑向更深的黑暗,那块承载着致命嫁祸的血蝠金属片,紧贴着他的胸膛,冰冷而沉重,如同握住了一柄即将刺穿敌人心脏的、无形的毒匕。青阳城死寂的夜空下,一场由“时间差”引发的、更加凶险的暗流,正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