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光线随着日升月落而明暗交替,不知不觉间,数日已悄然逝去。
我置于膝上的那枚菱形晶石,其内部星河流转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来,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愈发内敛,与我的气息渐渐融为一体。
我的神念在其中穿梭,像一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从一开始的步履维艰,到如今已经能在那片破碎的法则之海中,勉强踏出几步平稳的步伐。
虽然距离真正掌握空间之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份初步的感悟,已经让我的身法与感知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如今的我,若想离开,只需心念一动,便能融入周遭的空间缝隙,无声无息地跨越数十里,远比单纯的轻功要玄妙得多。
这枚世界之核碎片,果然是无价之宝。
参悟暂告一段落,再深入下去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我缓缓睁开双眼,将晶石妥善收入怀中。
洞外的风声带着一丝熟悉的草木清香,是时候回青云宗了。
那两个小家伙,也不知修炼得如何了。
我起身走出山洞,并未直接御风而行,而是将新领悟的一丝空间道韵融入身法之中。
我的身影在林间忽隐忽现,前一刻还在山腰,下一息便已出现在数里外的另一座山头,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
沿途的听风蛊传回了零散的信息,三大宗门似乎都在收缩力量,而魔门也偃旗息鼓,显然那日山谷中的变故,已经让这片区域的所有势力都变成了惊弓之鸟,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当我再次踏上弃云峰的土地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山峰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峰顶的景象让我略感意外,原本略显荒芜的山坪,如今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符卓恨开辟出的那片灵田里,几株灵草长势喜人,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石质的洞府前,两道身影正盘膝而坐,吞吐着天地灵气。
似乎是感应到了我的归来,他们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混杂着惊喜与敬畏的神色,快步起身向我迎了过来。
“大师傅!”
两个少年少女齐声躬身行礼。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李秋玉的身上。
她的气息比我离开时凝练了数倍,周身灵力流转圆融无碍,俨然已经成功突破了那道门槛,踏入了筑基之境。
她身上那股源于《枯荣锻体决》的死寂之意也愈发深沉,却被她很好地收束在体内,与新生的筑基灵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凶兵,冰冷而锋利。
“不错,”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根基还算稳固,只是灵力运转尚有三处滞涩,看来你对筑基期的法力掌控还不够熟练。今晚自行纠正,明早若无改进,就去后山瀑布下站三个时辰。”
我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李秋玉的身体却微不可察地一震,随即恭敬地应道:
“是,弟子明白。”
随后,我的视线转向了符卓恨。
这个少年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仿佛他自身就是一株人形的灵植。
他的修为也已抵达炼气巅峰,体内灵力满溢,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冲破玄关,液化为基。
他修炼的“荣”字卷,显然与他的木属性地灵根相得益彰,让他进境一日千里。
“你的《引气决》已经圆满,但《枯荣锻体决》的火候还差了点。”
我看着他,缓缓说道,“‘荣’并非一味的生长,极致的繁盛之后,亦有衰败。
你只悟其生,未悟其转。
今夜去那灵橘树下静坐,什么时候想明白‘荣’与‘枯’并非对立,而是循环,你便能筑基了。”
符卓恨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但还是重重地点头应下。
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修行后,我便走进了自己开辟的石质洞府。
doro似乎还在沉睡,或是神游到了某个未知的世界,洞府内只有一片清冷的寂静。
我并未点亮任何照明的法器,圣人之躯早已让我无惧黑暗,反倒是在这纯粹的幽暗中,我的感知更为敏锐。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透过洞口的缝隙洒下一缕银霜。
弃云峰上,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符卓恨那个小家伙,果然老老实实地盘坐在灵橘树下,他的气息平稳悠长,正在努力地感受着草木荣枯的循环之理。
而另一边,李秋玉的气息,却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她坐在自己的静室中,试图按照我的指点,梳理体内那三处滞涩的灵力。
然而,她太急了。
那份深埋于骨髓的仇恨,如同最猛烈的燃料,日夜不停地灼烧着她的心神。
突破到筑基期,非但没能让她心境平和,反而因为力量的增长,让她看到了复仇的曙光,心中的执念便如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抑制。
“嗡……”
一股极不稳定的灵力波动从她的静室中扩散开来,带着一股阴冷死寂的意味。
那不是《枯荣锻体决》枯字卷应有的沉寂,而是一种失控的、想要将一切都拖入寂灭的暴戾。
她的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完全偏离了正常的轨迹,皮肤之下,隐隐有黑气流窜。
这是心魔入侵,走火入魔的前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双目紧闭的脸庞上满是痛苦之色。
幻象,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识海了。
血流成河的家园,父母临死前不甘的眼神,以及乾元剑宗修士那一张张冷漠甚至带着讥讽的面孔……
仇恨的毒液,正在彻底污染她刚刚筑基的道基。
若再放任下去,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俱灭,化作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子。
我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静室之中,仿佛我本就一直站在这里。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抽搐,死寂之气化作肉眼可见的黑雾,缭绕在她周身。
我伸出一根手指,动作缓慢而随意,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刹那间,一股浩瀚如渊海的神念,裹挟着不容抗拒的意志,瞬间冲入了她的识海。
那片由仇恨构筑的血色幻境,在这股神念面前,脆弱得如同镜花水月,顷刻间支离破碎。
所有暴走的灵力,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瞬间被镇压下去,乖乖地回归到了经脉之中。
李秋玉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她剧烈地喘息着,紧闭的双眼终于颤抖着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我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甚至超过了刚才心魔反噬的痛苦。
“仇恨,是驱动你变强的工具,但你,却让它成了你的主人。”
我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在寂静的石室中回响,“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你还谈何复仇?是想带着这身半吊子的修为去给仇人送死吗?”
我收回手指,转身便向外走去。
“今夜,你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用再称我为师了。”
冰冷的话语落下,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的黑暗中。
石室里,只剩下李秋玉瘫软在地,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迷茫、痛苦与挣扎。
心魔的种子一旦种下,外力只能压制,却无法根除。
能否勘破这一关,看的终究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