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英家的羊肉汤在楼道里就能闻到香味。顾厄刚走到三楼,就看见老李举着锅铲站在门口,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星 —— 那是他上个月生日时,儿子特意从城里买回来的,上面印着 “最佳爷爷” 四个烫金大字。
“可算回来了!” 老李接过林小满手里的松果,往她兜里塞了颗水果糖,“你王大妈炖这锅汤,从中午就开始忙活,说要给你们驱驱寒。”
客厅的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刚出炉的油饼、切得整整齐齐的酱牛肉,还有一碟翠绿的香菜,是王桂英下午特意去菜市场挑的。林小满刚坐下就被王桂英按住肩膀:“先别吃!我给你们找了两套干净衣服,快上去换换,别感冒了。”
顾厄拿着老李的旧毛衣走进卫生间时,镜子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鳞纹。热水流过皮肤时,他想起刚才在山上的场景 —— 林小满的手指触到他脖颈时的温度,比龙息还要灼热。
“顾大哥,你换好了吗?” 林小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大妈说再不吃,羊肉就老了。”
他打开门,看见林小满穿着王桂英的碎花棉袄,袖口长得盖住了手背,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猫。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想起画纸上那个烧出的小洞,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啥呢?” 王桂英端着汤碗走过来,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快趁热喝,我加了当归和枸杞,补气血的。小满你脸色白,多喝点。”
羊肉汤炖得奶白,上面漂着层薄薄的油花,撒上香菜后香气更浓。顾厄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熨帖得让他眯起了眼睛。这味道和他记忆里的火山温泉不同,带着种更细腻的温暖,像阳光晒过的被褥。
“小顾啊,” 老李呷了口白酒,脸颊泛起红晕,“听说你在文物修复中心表现不错?李师傅都跟我夸你好几次了,说你找裂纹一找一个准,比机器还灵。”
顾厄的耳尖发烫:“是李师傅教得好。”
“他那是谦虚。” 林小满抢过话头,给顾厄夹了块羊肉,“顾大哥可厉害了,上次帮我修画框,不用尺子就能把歪掉的木条弄直,比我爸还厉害。”
王桂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就你嘴甜。不过话说回来,小顾这孩子是真能干,上次帮张阿姨修洗衣机,三两下就弄好了,张阿姨非要给他塞鸡蛋,推都推不掉。”
饭桌上的话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从小区里的流浪猫说到菜市场的涨价,从老李年轻时的糗事说到林小满的插画订单。顾厄很少说话,却听得认真,时不时给林小满递张纸巾,或者帮王桂英添碗汤。
羊肉汤快喝完时,林小满突然说:“王大妈,我和顾大哥周末去郊外写生,看到个特别漂亮的星空,我想把它画下来,挂在咱们小区的公告栏上。”
“好啊!” 王桂英立刻响应,“让那些整天玩手机的年轻人也看看,咱们身边就有好风景。小顾,你也去帮忙,多给她搭把手。”
顾厄点头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 那间废弃的观景亭,石桌上的爪痕清晰可见,照片角落还能看到片焦黑的鳞甲。
他的指尖瞬间冰凉,龙息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林小满注意到他的异样,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怎么了?”
“没事。” 顾厄删掉短信,把手机塞回兜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离开王桂英家时,林小满突然说:“顾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她仰头看着他,路灯的光在她眼里跳跃,“是不是和下午那个黑影有关?”
顾厄沉默片刻,蹲下身平视着她:“以后…… 可能会有危险。跟着我,你会遇到很多像今天这样的事。”
林小满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她从背包里掏出那片焦黑的鳞甲,塞进顾厄手里:“我不怕。”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不是我跟着你,是我们一起。”
顾厄握紧掌心的鳞甲,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不少。他想起林小满画的那只卷发龙,想起她给流浪猫起的名字,想起她喝羊肉汤时满足的笑脸。这些琐碎的画面像锁链一样缠绕住他,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独自面对危险。
“走吧。” 他站起身,把林小满护在马路内侧,“王大妈说晚上有野猫打架,我们得快点回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又熄灭。走到三楼时,林小满突然停下:“顾大哥,你能再变一次小火苗给我看吗?就一点点。”
顾厄犹豫了一下,指尖燃起一小簇金色的火苗。林小满凑近看了看,突然伸手快速碰了一下,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烫吗?” 他紧张地问。
“不烫,暖暖的。” 林小满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你这个人一样。”
顾厄的心跳漏了一拍,火苗 “噗” 地一声灭了。他看着林小满蹦蹦跳跳跑回 302 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里,藏着比宇宙风暴更让他心悸的东西。
回到家,阳台上的流浪猫们已经睡着了,断尾的玳瑁猫蜷缩在他搭的猫窝里,尾巴盖在脸上。顾厄摸了摸它的背,猫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楼林小满家的灯光,那盏灯亮了很久,直到午夜才熄灭。顾厄知道,她一定在画今天的星空,画那个有龙、有雨、有秘密的傍晚。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我们知道你在保护谁。终焉之龙,三千万年前的债,该还了。”
顾厄删掉短信,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摸了摸脖颈处的鳞纹,那里的温度刚刚好,像被羊肉汤的热气熏过一样,带着人间的烟火气。
他想,不管三千万年前的债是什么,这一次,他不会再独自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