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雨声渐歇,檐角只余断续的滴水声。
陆景年见兄长欲起身离去,心中一番挣扎,终是开口唤住:“哥,去我房里坐坐?有些话想同你说。”
陆景霆脚步一顿,回身看了弟弟一眼,未置可否,却还是跟着他穿过回廊,走向他的院落。
陆景年的房间还带着几分西洋做派,书桌上散着几本外文书,与这古色古香的宅子格格不入。
他掩上门,屋内一时只剩兄弟二人。
陆景年斟了杯热茶推给兄长,犹豫再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终是难以启齿般低声道:“哥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陆景霆接过茶,并不喝,只拿眼看着他。
陆景霆见弟弟这副模样,也不再逗他。
他敛了笑意,将杯中已温的茶一饮而尽,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行了,我知道了。”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栓上,并未回头,只淡淡道:“这事,我帮你查。”
说完,便推门而出,身影很快融入廊下昏暗的夜色之中,留下陆景年一人对着一室灯光,心绪纷乱。
*
夜惊
“小姐,水备好了,您……”小蝶捧着熨烫好的衣服,刚推开房门,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手便从身后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的惊呼尽数堵了回去。
紧接着,一条棉布手帕粗暴地塞入她口中,利落地用麻绳捆住了她的手脚。
小蝶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睁大惊恐的双眼,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踏入内室,反手轻轻合上了房门。
内室里灯火莹然。姜袅袅背对着门口,穿着一身素净保守的棉质睡衣,及腰的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正对着梳妆台的菱花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
镜中映出一张心事重重的精致面容,她兀自出神,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动静。
直到冰凉的梳子从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才蓦然回神,镜中,一道挺拔冷峻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她身后。
姜袅吓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来。
烛火摇曳,陆景霆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房中,他并未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沉地望着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姜袅袅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悄悄攥紧了睡衣的袖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知陆元帅深夜来此,有有何贵干?”
陆景霆并未答话,只是又向前逼近。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我来看看,”他开口,声音低沉,“究竟是怎样一位姜小姐,能让我父亲这般着迷,迫不及待地要迎进门。”
姜袅袅脸色愈发苍白,强自镇定道:“元帅说笑了…” 话语却虚浮无力。
陆景霆已走到她近前,两人之间仅剩咫尺之遥。
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探究:“姜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袅袅猛地一颤,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睫:“元帅是北平城里无人不知的大人物,我从前深居简出,怎么可能有幸见过您。”她试图用恭维拉开距离。
陆景霆显然不爱听这些套话,他目光如炬,在她写满惊惧的脸上扫过,暂时搁置了她为何怕自己的疑问,转而抛出问题:“你是姜德的女儿?”
晚上一见,他便看出这女子绝非小门小户出身,那通身的仪态与气质,是常年累月精心教养的结果。
北平城里能养出这等千金的不少,但肯将这样正值芳华的女儿嫁给一个足以做她父亲的老人,又恰好姓姜的,近来只有那一户。
不久前,正是他亲自带队,将那个涉嫌通敌,名叫姜德的男人扔进了大牢。
事后,父亲罕见地亲自给他打了电话,提及此事,让他把人给放出来。
此刻,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瞬间串联起来。他看着眼前这张惊惶失措的俏脸,眼神陡然变得深邃复杂。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空气仿佛凝滞。
陆景霆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姜袅袅唇瓣微颤,却终究紧抿着,沉默以对。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抵抗,反而更勾起了陆景霆心底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
大手倏然伸出,带着力道,有些粗粝的手指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面自己。
“说话。”他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