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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检察院大楼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陈默揉了揉眉心,将手头一份关于经济案件的卷宗合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打印纸的凉意。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针堪堪指向五点。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妻子林薇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晚上回来吃饭吗?妈打电话说爸今天情况稳定了些,想和我们视频看看孩子们。”

陈默指尖微顿,回了两个字:“回去。”

驱车离开单位,晚高峰的车流如同黏稠的血液,缓慢地流淌在城市庞大的血管里。陈默握着方向盘,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前方车辆的尾灯上。红灯亮起,他停下车,车窗外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开来。

他和林薇是大学同学。当年他是凭着家里关系,加上艺术特长加分才磕磕绊绊进了那所重点大学的法律系,而林薇,是那个小镇高中飞出的金凤凰,以全省前十的成绩,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和他同一所大学,甚至拒绝了另一所顶尖学府抛来的橄榄枝。所有人都说,林薇是下了降头,为了陈默,不值得。

记得那时他问她:“何必呢?你的分数去b大绰绰有余。”

林薇只是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却再认真不过:“b大没有你啊。学校差点没关系,我能自己学。可是错过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时她的爱,纯粹、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颗灼热的太阳,照亮了他彼时还有些迷茫混沌的青年时代。校园里的林薇,永远是图书馆熄灯最晚的那个,笔记做得比谁都工整,成绩单漂亮得令人侧目。而她身边那个靠着小聪明和家里打点才能勉强跟上进度的陈默,成了众人眼中“何德何能”的存在。

毕业后,他靠着爷爷——市医院老院长陈宝山的关系,进了检察院,从书记员做起,一步步到了现在的位置。林薇则进了一家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干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觉得,才女林薇的未来必定是星辰大海。

然后他们结婚了。婚礼上,林薇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比灯光还璀璨。她挽着他的手臂,接受着众人的祝福,那眼神里的幸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再后来,她怀了孕。孕吐反应严重,几乎吃不下东西,却还是坚持上班直到预产期前一周。儿子乐乐出生后,林薇犹豫过,但那时陈默正处于晋升的关键期,婆婆周月华——那位退休的护士长,话里话外透着“陈家需要人照顾,女人总得有所牺牲”的意思。陈默也抱着她说:“薇薇,家里不缺你那份工资,爸妈年纪大了,乐乐更需要妈妈。我也需要你在我身后。”

于是,林薇咬咬牙,辞去了律所前途无量的工作,退成了偶尔接点零散法律咨询的全职太太。她把所有的才华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儿子乐乐也被教育得聪明懂事。

陈默的仕途果然一路顺畅。家里医院有爷爷和父母照应,单位有领导赏识,回家有贤妻幼子,他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直到一年多前,他在一次饭局上遇见了苏曼。

苏曼和林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林薇是清茶,需要静心品味;苏曼是烈酒,瞬间就能点燃感官。苏曼的崇拜是直白的、带着诱惑的,她看他的眼神,让他重新找到了那种在林薇面前日益稀薄的、被仰视的感觉。一开始是暧昧的短信,然后是偷偷的约会,最后是酒店房间里炽热的喘息。刺激感像毒品一样麻痹了他的神经,也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知道危险,但欲念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他沉迷于苏曼带来的新鲜和放纵,用无数的谎言编织着另一个世界。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他不会离开林薇,不会离开家庭。

然而,四个多月前,林薇再次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得知消息时,陈默是高兴的,甚至对苏曼也冷淡了些许。但苏曼的纠缠却变本加厉。

而林薇,因为妊娠反应和照顾乐乐的劳累,变得有些敏感。一次偶然,她在他换下的衬衫上,闻到了一种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嘀——!”

后方车辆刺耳的喇叭声将陈默从回忆里拽出,绿灯亮了。他猛地一惊,踩下油门,车子有些踉跄地冲了出去。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混合着儿童房里传来的玩具音乐声,扑面而来。

“爸爸!”三岁的乐乐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陈默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乐乐今天在家乖不乖?”

“乖!我帮妈妈剥豆子了!”乐乐自豪地宣布。

林薇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装,小腹已经明显隆起,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笑容依然温柔:“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乐乐,快下来,别累着爸爸。”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他爱吃的。林薇的手艺一直很好。

吃饭时,乐乐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林薇耐心地听着,不时给他夹菜擦嘴。陈默有些食不知味,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妈打电话,说爸的血压稳定了,精神也不错。”林薇一边给乐乐挑着鱼刺,一边说,“想着晚上跟我们视频,看看乐乐,也看看……我这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她说着,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手轻轻抚上腹部。

陈默“嗯”了一声,扒拉着碗里的饭:“单位事多,差点忘了。”

林薇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细微的波动,但没说什么。她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对了,前几天我给你整理西装,送去干洗的时候,发现口袋里有一张……电影票根。还是情侣座的。我记得你上次说,是跟刘处他们去应酬了啊?”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夹菜的动作僵在半空。那好像是上周和苏曼去看的,他明明记得扔掉了,怎么……

他迅速调整表情,扯出一个笑:“哦,那个啊。是应酬,客户那边带的家属,非要搞什么情侣套票,乱七八糟的。刘处老婆也去了,你不信可以问刘处。”他故意把刘处抬出来,增加可信度。

林薇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低头吃饭时,睫毛垂了下去,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闷。只有乐乐依旧无忧无虑。

饭后,陈默主动收拾碗筷,林薇则带着乐乐去客厅玩积木。视频通话接通,婆婆周月华的脸出现在屏幕那头,背景是医院病房的白色墙壁。

“妈。”陈默和林薇一起叫了一声。

“哎,乐乐呢?快让我看看大孙子!”周月华的声音透着高兴。

乐乐凑到镜头前,奶声奶气地叫“奶奶”。周月华乐得合不拢嘴,问长问短。接着,镜头转向病床上的陈父,气色看着确实好了些,简单问了问陈默工作的情况。

寒暄过后,周月华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林薇的肚子上:“薇薇啊,感觉怎么样?双胞胎辛苦,营养一定要跟上,都是为了我们陈家的孙子。默儿,你得多照顾着点薇薇,工作再忙也没家里要紧。”

“我知道,妈。”陈默应着。

“薇薇就是太瘦了,得多吃。想当初我怀默儿的时候……”周月华又开始念叨那些陈年旧事。

林薇始终微笑着应答,手一直护着肚子。

陈默看着屏幕里母亲关切(或者说,更关切孙子)的脸,又看看身边妻子温顺的侧影,心里那点因为谎言而升起的不安,很快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取代。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这一切,家庭、责任、父母的期望,像一张无形的网,束缚得他越来越紧。

视频结束后,林薇哄乐乐睡觉。陈默坐在书房,电脑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是苏曼发来的消息,问他今晚方不方便出来。

他烦躁地把手机关了静音,扔在桌上。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薇带着乐乐去产检。爷爷陈宝山虽然退休了,但在医院余威犹在,打了招呼,妇产科的主任亲自帮着看的,一切指标都正常。

产检结束,林薇牵着乐乐的手,走在医院走廊上,心里正盘算着晚上给陈默做点他爱吃的红烧排骨。突然,她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一对姿态亲昵的男女吸引住了。

那个男人的背影,她太熟悉了。即使是混在人群里,她也能一眼认出来——是陈默。

他正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腰,女人穿着时髦的短裙和高跟鞋,侧着头跟他说话,笑靥如花,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陈默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林薇很久没见过的、带着宠溺和放松的笑容。

那一刻,林薇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女人娇俏的笑声,尖锐地刺穿她的鼓膜。

乐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仰起小脸:“妈妈,那是爸爸吗?”

孩子的这句话像一把刀,瞬间捅破了林薇自欺欺人的泡沫。她猛地蹲下身,抱住乐乐,声音颤抖:“乐乐,你看错了,不是爸爸。我们……我们从那边走。”

她几乎是踉跄着拉着乐乐,逃也似的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把乐乐安顿好,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浑身发冷,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之前所有的疑虑、猜测、不安,此刻都有了答案。衬衫上的香水味,含糊其辞的解释,晚归的借口,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和“应酬”……原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然后,一种冰冷的愤怒和绝望慢慢从心底升起。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还有了三个孩子……她必须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强忍着悲痛,表现得一如往常,甚至对陈默更加体贴。暗地里,她却开始留意陈默的行踪,检查他手机(虽然他已经删得很干净),最终,通过一个陈默遗忘在旧钱包里的酒店收据,她顺藤摸瓜,查到了苏曼的存在——一个在商场专柜做销售员的年轻女人。

林薇没有立刻发作,她需要证据,也需要……去见见这个女人。

她挑了一个陈默声称要去邻市出差的日子。把乐乐送去幼儿园后,她按照查到的地址,找到了苏曼工作的商场专柜。

苏曼正在给客人试香水,笑容明媚,身材窈窕,确实年轻漂亮。林薇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等到客人离开,苏曼闲下来时,林薇才慢慢走过去。

“你好,请问是苏曼小姐吗?”林薇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苏曼抬起头,看到是一个气质温婉、穿着孕妇装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职业化地微笑:“我是。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我不买东西。”林薇看着她,目光清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我是陈默的妻子,林薇。”

苏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挑衅和轻视取代。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薇,特别是她那隆起的腹部,嘴角撇了撇:“哦?原来是陈太太。找我有事?”

“离开我丈夫。”林薇直截了当,声音不大,却带着决绝。

苏曼嗤笑一声,拨了拨头发,语气轻佻:“凭什么?默哥说他早就受不了你了,整天围着锅台转,跟个黄脸婆似的。他说他爱我,等合适的时候就会跟你离婚娶我。”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林薇的心脏。她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他有家庭,有孩子,我肚子里还有他的两个骨肉。你这样插足别人的家庭,不会有好结果的。”

“结果?”苏曼笑得花枝乱颤,“结果就是他现在睡在你旁边,心里想的却是我!他说你无趣得像块木头!陈太太,有空来管我,不如回去好好照照镜子,想想怎么留住男人的心吧?哦,对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想留也留不住了吧?”

恶毒的话语如同冰雹砸下。林薇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她死死盯着苏曼那张年轻却写满欲望和刻薄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会为你今天说的话后悔的。”

“后悔?”苏曼抱起手臂,满不在乎,“该后悔的是你吧?守不住自己的男人。我要是你,就有点自知之明,赶紧让位。”

林薇没有再说话。她深深地看了苏曼一眼,那眼神冰冷而复杂,然后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林薇走后,苏曼越想越气,同时也有些不安。她没想到陈默的妻子会直接找上门来,而且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女人。她立刻拿出手机给陈默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苏曼就带着哭腔,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默哥!你那个老婆刚才来找我了!凶神恶煞的,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狐狸精,还要打我!吓死我了……我说了我只是你的朋友,她就不依不饶的,说要把我的脸划花,让我没法见人……她还说,说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在检察院混不下去!默哥,我好害怕啊……”

陈默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肉跳,火冒三丈。他一方面气林薇竟然敢去找苏曼,让他脸面尽失;另一方面又被苏曼的哭诉激起了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是对自己权威被挑战的愤怒)。他连声安慰苏曼:“宝贝别怕,别怕!有我在呢!她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试试!这个疯女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你乖乖的,等我处理。”

挂了电话,陈默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工作效率极低。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苏曼的哭诉和林薇可能采取的“极端手段”。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像野火一样烧灼着他的理智。

下班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约了几个所谓的“朋友”去喝酒。酒桌上,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脸色阴沉,话也越来越少。

朋友看出他心情不好,问:“默哥,怎么了?遇上烦心事了?”

陈默重重放下酒杯,眼神阴鸷:“妈的!家里那个黄脸婆,找死!”

“嫂子?嫂子不是挺好的吗?又给你生儿子,又怀了双胞胎。”

“好个屁!”陈默啐了一口,“表面装得贤惠,背地里敢去找我朋友的麻烦!撒泼打滚,还要毁我前程!妈的,要不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我早就……”

朋友们面面相觑,也不好深劝,只能陪着喝酒:“女人嘛,哄哄就行了,别气坏了身子。”

这些劝解如同火上浇油。陈默越想越觉得林薇可恶,破坏了他的好事,威胁了他的事业和地位。酒精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愧疚,只剩下滔天的怒意和一种想要彻底掌控、彻底毁灭的冲动。

他喝得酩酊大醉,被朋友送回家时,已经是深夜。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玄关留了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乐乐早已睡熟。林薇还没有睡,正靠在客厅沙发上织着小毛衣,温暖的毛线团搁在隆起的肚子上。听到开门声和浓重的酒气,她抬起头,看到陈默踉跄着进来,脸色潮红,眼神浑浊。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放下手里的毛衣,起身想去扶他:“怎么喝这么多?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她的手刚碰到陈默的胳膊,却被他猛地一把甩开!

力道之大,让林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慌忙扶住了沙发背才稳住身体。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被惊动了,不安地踢动了一下。

“你……”林薇惊愕地看着他,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陈默摇摇晃晃地站定,用手指着她,口齿不清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你……你这个贱人!你今天……今天去找她了?!谁给你的胆子?!啊?!”

林薇瞬间明白了。苏曼恶人先告状了。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她只觉得一阵心寒和悲哀,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也涌了上来。

她站直身体,迎着他充满酒气和怒火的视线,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我去找她了!我怎么不能去找她?陈默,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你放弃了工作,为你生儿育女,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两个孩子!你却在外面养女人?那个苏曼,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我们母子?!”

“闭嘴!”陈默怒吼一声,猛地逼近,一把揪住林薇的衣领,“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去找她麻烦?你还想毁了我?啊?!你这个毒妇!”

衣领勒紧了脖子,林薇感到呼吸困难,她用力去掰他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毒妇?陈默,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是谁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跟着你?是谁为你伺候公婆养育孩子?是谁为了这个家耗干了自己?!你现在功成名就了,就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为了那个小三来打我?你还是不是人?!”

她的哭诉和质问非但没有让陈默清醒,反而像油一样浇在了他愤怒的火焰上。尤其是“小三”、“打你”这些字眼,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我让你说!我让你骂!”陈默彻底失去了理智,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林薇的脸上!

“啪!”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客厅里炸开。

林薇被打得耳朵嗡鸣,眼前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额头不小心磕在了茶几角上,瞬间渗出血迹。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捂住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陈默看着倒在地上的妻子,额角的血和痛苦的表情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在酒精和暴怒的催化下,激发了他更深的兽性。他骑跨到她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疯狂地砸向她的头、脸、肩膀,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让你去找她!让你威胁我!让你不听话!老子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碍事的黄脸婆!没了你老子更好过!……”

他完全疯了,力量大得惊人。每一拳都蕴含着扭曲的恨意和长期压抑的宣泄。

林薇起初还能挣扎、哭喊、求饶:“陈默……别打了……求求你……孩子……救救孩子……”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反抗的力气迅速流失。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席卷了她。意识模糊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笑着向她跑来,阳光洒在他身上,一片光明璀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为了他付出一切,得到的竟是如此结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最后的思绪。

陈默不知打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酒意被这番剧烈运动驱散了不少,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林薇。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头发凌乱,满脸满身都是血污和淤青,双眼圆睁着,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身下,一滩暗红色的血正在慢慢洇开,染红了浅色的地毯,触目惊心。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哒、哒、哒地走着,冷漠地记录着这一刻。

陈默呆呆地看着,脸上的暴戾渐渐褪去,被一种茫然的、难以置信的神情取代。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他做了什么?

酒精带来的狂热彻底消退,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抖。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着放到林薇的鼻子下……

没有呼吸。

一丝都没有。

死了。

被他活活打死了。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双他父母期盼已久的双胞胎孙子……

“啊……呃……”陈默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窒息般的怪声,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像海啸一样将他淹没。他腿一软,瘫倒在地,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的人生……全完了。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没有一丝星光。只有城市遥远的光晕,冷漠地映照着这间刚刚发生完惨剧的屋子,以及那个蜷缩在尸体旁、瑟瑟发抖、灵魂已然堕入无边地狱的男人。

三个月后。

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法庭内。

陈默穿着黄色的囚服,站在被告席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老了二十岁。他手上戴着冰冷的手铐。

公诉人正在宣读起诉书,声音清晰而冰冷,陈述着那个血腥夜晚的经过,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他的母亲周月华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亲戚搀扶着。父亲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嘴唇不住地颤抖,仿佛一瞬间油尽灯枯。爷爷陈宝山没有来,据说一病不起。曾经的光鲜和体面,如今碎了一地,只剩下无尽的耻辱和悲伤。

乐乐被外婆家的亲戚抱着,孩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周围哭泣的大人们。

另一边的旁听席上,林薇的父母哭成了泪人,他们的女儿,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他们善良孝顺的女儿,竟然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人世,一尸三命!老两口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苏曼也来了,坐在角落,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看被告席上的陈默,更不敢看林薇的家人。她或许此刻才真正感到害怕和后悔,但为时已晚。

证据确凿,案情清晰。陈默对故意伤害致死的指控供认不讳。

法庭审理进入最后阶段。

审判长庄严宣布:“……被告人陈默,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大,虽有自首情节,但不足以从轻处罚。为严肃国法,惩治犯罪,保护公民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维护社会秩序,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陈默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槌落下。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终结,也宣告了几个家庭的悲剧。

陈默被法警押着,麻木地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痛哭流涕的父母,扫过懵懂无知的孩子,最后落在旁听席后排,那个空着的位置——那里,本来应该坐着林薇,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淡蓝色毛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温暖而明亮,就像多年前大学校园里,那个毅然为他降分择校的少女一样。

可是,再也没有了。

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一切。

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从他干涸的眼眶中滑落,但悔恨,已于事无补。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向那扇通往深渊的门。身后的光明和喧嚣,都与他无关了。等待他的,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无尽的蚀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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