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江口旧码头的混乱与阴霾尚未散去,方清远和林慧真已将目光重新投向泉照庵。船坞的邪阵虽破,但作为“三阳劫变”的首个现场,泉照庵的血案源头尚未理清,尤其是慧灵师太与清云的秘密。
在王队长的协调下,县公安局抽调精干力量,对泉照庵的尼众进行更深入的问询,同时对庵内所有物品、档案进行地毯式搜查。方清远和林慧真则坐镇庵内那间发生过血案的禅房——此刻,这里已被清理干净,但地上那巨大血符的淡淡痕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檀香混合气息,依旧诉说着当夜的恐怖。
负责摸排慧灵师太历史的公安同志带回了初步信息。慧灵师太,俗名陈素芬,约生于光绪末年(具体年份不详),原籍浙东台州府。约在三十年代中后期(抗战爆发前),因“家逢变故”,在温州泉照庵落发出家。因其“通晓文墨,持戒精严”,在上一任老住持圆寂后,被推举为泉照庵住持。档案记载极其有限,她在本地似乎并无亲眷,来历颇为模糊。
“家逢变故…”方清远沉吟,“什么变故能让一个女子在三十多岁选择出家?而且落发之地并非原籍台州,而是温州的泉照庵?”
林慧真则更关注慧灵师太的遗物。除了日常的僧衣、经书和简单的日用品,在禅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底层,发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实的小铁盒。打开铁盒,里面并非金银细软,而是几样出人意料的旧物: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边缘已磨损,画面模糊。依稀可见一个穿着旧式学生装、梳着两条辫子的年轻女子(眉眼与慧灵师太有几分相似),与一位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并肩而立,背景像是一座学堂。照片背面用娟秀的钢笔小字写着:“民国廿四年春,与师摄于甬江师范**”。
一枚小巧的、银质鎏金的“莲花”胸针,做工精致,但花瓣边缘有细微的磕碰痕迹。
半本残破的线装书:并非佛经,而是一本《乐府诗集》,书页间夹着几片早已干枯的玉兰花瓣。
一封没有落款、字迹潦草的信笺碎片,只剩下半张,上面写着:“…情非得已,张生之事已了,速离甬城!佛手…” 后面的字迹被撕掉了。
“甬城(宁波)…师范…张生…佛手…”方清远拿起那半张信笺碎片,指尖灵觉凝聚,试图捕捉上面残留的微弱气息,但年代久远,气息早已消散殆尽。“这位‘师’,很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中年男子。‘张生之事’?‘佛手’?这像是一个警告。”
“她出家前的身份是学生,可能还当过老师。感情纠葛?‘张生’是谁?‘佛手’又代表什么?”林慧真拿起那枚莲花胸针,仔细观察,“这胸针不便宜,像是…定情信物?‘佛手’这个代号,听起来不像善类。”
“甬江师范…民国廿四年(1935年)…”方清远目光锐利,“立刻联系宁波方面的同志,查民国二十四年左右甬江师范的教职员工和学生档案,重点查一个姓陈名素芬的女学生,以及照片上这位戴眼镜的男老师!还有,查当时宁波有没有发生什么与‘张生’或‘佛手’有关的、未解决的命案或重大事件!”
慧灵师太的过往,牵扯出二十年前甬城的旧事,一个“佛手”的阴影悄然浮现
对清云下落的追查则更为紧迫。王队长亲自带人梳理清云在泉照庵的社会关系。清云是慧灵师太的弟子,也是实际打理庵务的人。她平日沉默寡言,与外界接触不多。但走访庵内其他尼姑时,一个负责厨房采买的哑巴老尼姑(妙真)提供了重要线索——她识字。
妙真老尼姑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清云师姐…半月前…夜里…后门…有人等…跛子…给…盒子…”
跛子!又是跛子!与乱葬岗埋东西的跛脚人特征重合!
“什么样的盒子?”王队长急问。
妙真努力回忆,又写道:“不大…木头…红色…像…小鱼…”
“红色的、木头做的、像小鱼一样的盒子?”方清远立刻联想到船坞尸傀核心处逸散的黑气,“难道是…存放某种邪异物品的法器?”
“血木鱼!”林慧真清冷的声音带着肯定,“邪教中常用的一种容器,以阴沉木或浸透人血的邪木雕刻成鱼形,内刻符咒,用以封存阴煞怨气或作为施法媒介!那个跛脚人,很可能就是邪教成员,半月前就与清云有秘密接触,交给了她这个‘血木鱼’!”
清云并非完全无辜!她很可能早已被邪教渗透,或者有把柄被控制,成了泉照庵内部的一颗棋子!慧灵师太的死,她脱不了干系!而那个“血木鱼”,很可能就是触发翡翠佛像流血泪、释放血魂丝的关键物品!
“立刻查清云在县城的所有可能落脚点!亲戚、朋友、甚至相熟的信众家!”王队长下令,“重点排查码头、仓库、废弃房屋!还有,那个跛脚人,是重中之重。
就在此时,对禅房进行更细致搜查的公安战士有了惊人发现。在慧灵师太打坐的蒲团下方,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青砖,敲击时发出空洞的回音。撬开青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两样东西:
一本极其袖珍的、用油纸包裹的密码本,只有巴掌大小,纸张薄如蝉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毫无规律的字母和数字组合。半张被烧焦的《金刚经》残页,残页边缘焦黑,但中间几行字下,被人用极细的毛笔,以几乎同色的墨水,写着一串看似随机的数字:“37.8.112.9.65.201”。
“密码本!”方清远瞳孔一缩!这绝非佛门之物!结合那半封提到“佛手”的信笺碎片,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慧灵师太,或者与她关系极深的那个“师”,可能与潜伏的敌特组织有关联!“佛手”很可能是一个敌特代号!
林慧真拿起那半张《金刚经》残页,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查看。那串数字的墨迹,与经文墨迹有极其细微的差别,显然是后来添加的。她将残页递给方清远:“数字暗码?需要对应密码本才能解读。”
方清远迅速翻开密码本。密码本的设计非常复杂,并非简单的替换。他尝试着用数字去对应页码、行数、列数,但试了几种常见方式都解不出有意义的信息。
“不是简单的坐标法。”方清远眉头紧锁,“可能需要特定的‘密钥’…或者,这数字本身代表某种日期、坐标?”
他的目光落在“37.8.112.9.65.201”这串数字上,脑中飞速运转。民国纪年?公历?经纬度?突然,他目光一凝,手指点在其中几个数字上:
“112.9.65…你们看,像不像一个…**电报呼号或者某种通讯频率?前面的37.8和后面的201,或许是日期代码或其他标识?”
这个发现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泉照庵的血案,不仅涉及邪教,更深层似乎还牵连着敌特活动!慧灵师太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她究竟是受害者,还是隐藏的参与者?她保存这密码本和暗号残页的目的又是什么?
“立刻将密码本和残页送回省厅,请密码专家协助破译!”王队长感到事态远超想象,“同时,对清云的追查级别提到最高!她身上可能藏着解开邪教和敌特双重谜团的关键钥匙!”
线索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交织。慧灵师太尘封的师范往事、甬城的“佛手”疑云、清云与跛脚人的秘密交接、神秘出现的“血木鱼”、禅房暗格中的敌特密码本…泉照庵这座看似清净的佛门小庵,其下隐藏的暗流,竟如此汹涌而黑暗。秘字一号面对的,已不仅仅是一场诡异的连环凶案,而是一张由宗教狂热、历史积怨、敌特阴谋与民间苦难共同编织的、深不见底的巨网。而“三阳劫变”的真相,似乎正指向一个更加庞大而危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