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澈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小眉头也跟着蹙了蹙。
若是昭霆哥哥他们，谁能先给父皇添个小娃娃就好了。
父皇这般盼着小皇孙，可他…他又生不出来呀。
姬煜川丝毫没察觉小儿子的心理活动，只低头细心地给他裹好寝衣，又拢了拢领口，才将人搂进怀里。
不多时，父子俩便双双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宫殿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絮打着旋儿落下，不过片刻，地面上便被堆叠了厚厚的白绒。
殿内龙帐中，一抹金赤色的淡光透过厚厚的锦被若隐若现。
姬明澈整个人小小一团，半缩在姬煜川温暖的怀中，小脸埋在父皇的衣襟里，睡得格外香甜。
他眉间那点殷红的红豆痣忽明忽暗，似有微光涌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裂开般，最终却又缓缓归于沉寂。
翌日早起。
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终于歇了，宫道上积雪盈尺，宫人们早已拿着扫帚，木锨往来清扫。
姬煜川将姬明澈护在怀中，一同坐进暖舆。
舆身四周用厚密的云锦围得严丝合缝，寒风半点透不进来，轿内铺着雪白的狐裘绒垫，脚边还放着一尊鎏金暖炉，暖意融融。
十六名侍从稳稳抬着暖舆，成德等一众侍从随侍两侧，一行人踏着已被清扫干净的路面，往太和殿方向行去。
因着天冷，太和殿内早已被宫人打开，百官早早便来到了，三五人扎堆一起，正在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没，咱们的太子殿下出事了！”
“出了何事？我怎么没听到？”
那名言官神色严肃，嘀咕了几句，其他人闻言当场色变。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有人不赞同道。
“可殿下乃神子之身，此等异事，怕也是神力使然，我等凡人，怎可妄议！”
恰在此时，温琼与温清的身影走了进来，那名言官忙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方才开口询问。
“太傅，您可知晓太子殿下的近况？”
“小殿下素来安康，不知你所指的是何事？”
温琼面上笑意温润如旧，语气平和无波，心底却已将问话人骂了一顿。
又是个乱嚼舌根的！不用想，定是昨日宫中那些无稽谣言，让这等子小人之流盯上了外孙。
那言官见太傅神色坦荡，半点波澜未起，不禁暗自犯嘀咕。
难道昨日那些关于小太子的闲话，当真是空穴来风的谣言？
他按捺住满心疑虑，脸上堆起讪笑。
“太傅恕罪，许是下官听岔了话头，小殿下安好便好，安好便好。”
不远处，司昭霆、沈戾、温逸棠与姬明泽正冷眼瞧着这一幕。
姬明泽攥紧了拳头，低声怒斥。
“什么言官！不过是些摇唇鼓舌的小人！八弟乃神子降世，岂容这等匹夫随意置喙！”
“正是。”
温逸棠颔首附和，目光扫过那言官的背影。
“这群人最是爱捕风捉影，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断不会贸然去问祖父。”
司昭霆忽然开口，语气更是淡漠如冰。
“那位姓刘的，本月初刚纳了房妾室，听说才刚及笄。”
“什么？！”
姬明泽惊得低呼一声，随即更是怒不可遏。
“那老东西都快一脚踏进棺材了，竟做出这等为老不尊的龌龊事！”
沈戾斜睨了眼那人弓着腰退走的背影，语气里带着嘲弄。
“为老不尊的东西，也配议论小殿下？”
他眼底翻涌着暗芒，显然已是动了惩治之心。
司昭霆微微颔首。
“此人惯会借‘直言进谏’的由头，在朝中搬弄是非，前几日还暗指过兵部粮草调度之事，如今又将主意打到澈澈头上，是该给他个教训。”
温逸棠拢了拢袖摆，眸光清亮。
“祖父方才虽没露破绽，但此人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去别处打探。”
“不如我们顺水推舟，给他安个‘私议储君、造谣惑众’的由头，至于他纳妾的事，刚好能佐证其品行不端，两罪并罚，让他吃个大亏。”
“好主意！”
姬明泽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
“本王下了朝就去寻些人证，保准让那老东西百口莫辩！”
“最好能让此人回家种田去，眼不见心不烦。”
司昭霆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
“不必急，此事需做得隐蔽，免得落人口实说我们仗势欺人。”
“等他今日散朝后去酒馆寻同党嚼舌根时，再让人‘恰巧’听见便是。”
沈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让人盯着他，保证分毫不差，敢动小殿下的主意，就得有承担后果的本事。”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眼底皆是一致的冷意。
那言官此刻还不知，自己八卦多年的毛病，已然引来了一场足以让他丢官罢职的祸事。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骤然响起，方才还扎堆窃语的百官瞬间噤声，忙按品级高低迅速分列两侧，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
姬煜川将怀中的姬明澈轻轻放在金砖地面上，父子俩个头悬殊，牵手反倒不便，他索性颔首示意，让小家伙跟在自己身侧同行。
他就是要让这群整日里揣测不休、嚼舌根的臣子们好好瞧瞧，澈儿不管任何变化，都是大虞未来储君。
姬明澈今日身着一袭明黄色小金龙朝服，衣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幼龙纹样。
头顶上那截软乎乎的短发被精心束起，用一顶玲珑小巧的赤金冠固定，衬得小脸愈发玉雪可爱。
脚下蹬着同色的龙纹锦靴，内务府担心原本的朝服料子厚重坠得小太子不稳，特意选了轻软的云锦缝制，减少了重量的同时，亦不失贵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的朝拜声在大殿内激荡出厚重的回音。
姬煜川缓步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嗓音清淡却带着天子独有的龙威。
“诸卿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身，刚抬眼便被龙椅之下那抹明黄色身影攫住了视线。
龙椅旁，那抹小小的一团，正稳稳立在天子脚边，金冠龙袍虽小，气度却半点不含糊。
人群中当即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方才那位言官惊得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臣子身份，放肆般抖着手指向姬明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