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来自苗疆的密信，如同在浓稠的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虽未能彻底照亮全局，却让林燮看清了对手的大致轮廓——“菩提”与白莲教渊源极深，其触角遍及朝野甚至边陲，所图非小，且核心指向西方。
坐以待毙，绝非林燮的风格。既然敌人隐藏在暗处，难以捕捉，那就主动制造机会，引他们现身！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三日后，一则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京城特定的圈层中悄然流传开来：北镇抚司在清查“香积厨”逆产时，于一处极其隐秘的夹墙内，发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密档。此密档不仅详细记录了“菩提”组织在朝中部分成员的名单，更隐含了其与某位藩王联络的密码方式以及下一步的重大行动计划！据传，林燮已派心腹缇骑，连夜将这份密档送往西苑行宫，呈请太后与辅政大臣阅览，以备不测。
这消息流传的范围控制得极其精妙，恰好能传入那些可能与“菩提”有牵连的官员耳中，却又不会引起普通民众的广泛关注。消息真伪难辨，但其内容足够震撼，足以让任何心中有鬼之人坐立不安。
林燮坐镇北镇抚司，如同蛰伏的蜘蛛，感知着网络上最细微的震动。他加强了西苑的明岗暗哨，但故意留出了一两条看似“隐秘”的通道。他倒要看看，哪些鱼儿会忍不住咬钩。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没有动静。
沈墨有些沉不住气：“大人，对方会不会看穿了我们的计划？”
林燮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急什么？若密档为真，对他们便是灭顶之灾。确认消息、权衡利弊、调动人手，都需要时间。越是沉得住气的对手，行动时便越是致命。等着吧，他们比我们更急。”
果然，到了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西苑方向便传来了预想中的动静！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避开了主要的巡逻路线，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苑。他们身手矫健，动作专业，显然并非寻常毛贼，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死士！
“鱼来了。”林燮接到禀报，眼中寒光一闪，“按计划行事，放他们进去，堵住所有出口，务必生擒首脑！”
“是！”
西苑内，那几道黑影目标明确，直奔存放重要文书典籍的“涵元殿”。他们似乎对西苑内部的守卫换防规律极为了解，行动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潜入涵元殿的瞬间，异变陡生！
殿内殿外，屋檐墙角，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早已埋伏在此的大批锦衣卫缇骑，如同神兵天降，将这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束手就擒！可免一死！”沈墨手持绣春刀，厉声喝道。
那几名黑衣人大惊失色，心知中计，却并未慌乱，反而背靠背结成阵势，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显然都是亡命之徒。
“杀！”为首黑衣人低吼一声，几人同时暴起，悍不畏死地冲向锦衣卫的包围圈，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顿时，涵元殿前刀光剑影，厮杀声震天！
这些黑衣人武功极高，配合默契，招式狠辣，竟一时抵挡住了锦衣卫的围攻。但锦衣卫人多势众，且早有准备，逐渐收缩包围圈。
林燮站在不远处的高阁上，冷眼俯瞰着下方的战斗。他的目光，并未完全集中在那些拼死搏杀的黑衣人身上，而是更仔细地观察着西苑的其他角落，以及更远处的黑暗。
他在等，等可能存在的“黄雀”。
果然，就在涵元殿前的战斗进入白热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淡灰色身影，如同轻烟般从西苑另一侧的湖边假山群中悄然滑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向着西苑一处相对偏僻的角门方向遁去！
此人身法之高，远超那些殿前搏杀的黑衣人，而且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想走？”林燮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身形一动，已从高阁上飘然而下，如同夜枭般无声无息地追了上去。他早已料到，真正的核心人物，绝不会轻易涉险，必然会隐藏在暗处观察，甚至准备了两套方案！
那灰影察觉到身后有人追来，速度更快，几个起落便已接近角门。
“留下吧！”林燮低喝一声，速度骤然提升，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同时，他屈指一弹，一枚铜钱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射向灰影的后心！
灰影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挥出，精准地劈在铜钱上！
“叮！”
火星四溅！
借着这短暂的阻滞，林燮已追至其身后，绣春刀化作一道雪亮匹练，直斩对方双腿！
灰影不得已，只得回身格挡！
“锵！”
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两人身形皆是一晃。
借着火光，林燮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是一个面容普通、毫无特色的中年男子，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那双眼睛，却冷静得如同寒潭，没有丝毫波澜。
“好身手！好算计！”灰影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赞赏，更带着浓烈的杀意，“可惜，你留不住我！”
话音未落，他剑法陡然变得诡异飘忽，剑尖颤动，瞬间幻化出数十道剑影，将林燮周身要害笼罩！剑势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与玄玑子内力同源的阴寒之气！
果然是“菩提”核心人物！
林燮精神一振，绣春刀展开，刀法大开大合，煞气凛然，以力破巧，硬生生将这诡异的剑影尽数接下！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换了十余招，竟是旗鼓相当！
而另一边，涵元殿前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那几名黑衣死士虽然悍勇，但在锦衣卫的围攻下，已纷纷倒下，最后一人也被沈墨一刀劈翻在地，生擒活捉。
角门处的灰影见同伴尽数落网，自己又被林燮死死缠住，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焦躁。他猛地虚晃一剑，逼退林燮半步，随即张口一吐，一道细微的黑芒射向林燮面门！
又是蛊虫！
林燮早有防备，绣春刀一横，刀身精准地拍在那黑芒之上！
“啪！”一声轻响，那蛊虫被拍得粉碎。
然而，就这刹那的耽搁，灰影已趁机撞开角门，欲要遁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哪里走！”林燮岂能让他逃脱，如影随形般追出！
眼看就要追上，突然，角门外黑暗的巷弄中，传来一阵机括响动！
“咻咻咻——！”
无数弩箭如同飞蝗般从两侧屋顶射来，目标并非林燮，而是他身前的一片区域，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箭幕，阻挡了他的去路！
还有接应！
林燮被迫停下脚步，挥刀格挡流矢。就这么一耽误，那灰影已几个起落，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再也追寻不到。
箭雨停止，巷弄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燮站在角门口，面色阴沉。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些做工精良、明显是军中所用的弩箭，又望向灰影消失的方向。
虽然未能留下那条最大的鱼，但“引蛇出洞”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不仅证实了“菩提”组织确实存在并在积极活动，还擒获了几名活口，更重要的是，逼出了对方隐藏在军中的力量——那些弩箭，绝非普通江湖势力所能拥有！
他弯腰拾起一枚弩箭，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查！这些弩箭的来历！还有，给我撬开那几个活口的嘴！不惜一切代价！”林燮的声音，在夜风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网，已经撒下。虽然大鱼挣脱，但池水已然搅浑。
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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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 第187章 同心蛊解
苗疆，陨星湖，湖心寨石殿。
背后恶风袭来，淬毒的匕首带着死亡的寒意直刺后心！萧然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已然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原本因萧然咒语和药物而暂时平静的“人蛹”，似乎感应到了萧然面临的致命危机，猛地再次爆发！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嘶吼与挣扎，而是一股极其凝聚、带着决绝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尖锥，后发先至，狠狠撞入那名白莲教高手的脑海！
“啊——！”
那白莲教高手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手中的动作瞬间僵滞，匕首在距离萧然后心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抽搐不止。
萧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细想，抓住这宝贵的间隙，再次全力运转那晦明阁的古咒法门，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持续不断地涌向那躁动的“人蛹”。
“人蛹”表面的彩色丝线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殿外，山鬼婆婆感应到殿内的变化，尤其是“人蛹”的异动和阿朵再次危急的情况，发出焦急而愤怒的咆哮，巫蛊之术施展得更加狠厉，逼得对手连连后退。
萧然心无旁骛，将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人蛹”和阿朵之间的连接上。他能感觉到，那“人蛹”内部，除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外，似乎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它本身的神智。刚才那一下救援，便是这残存神智的爆发。
“稳住……心神……我助你……解脱……”萧然将意念伴随着咒语，努力传递过去。
同时，他取出金针，不再针对阿朵，而是冒险射向那“人蛹”周围几处可能关乎能量节点的位置！他要尝试从源头，瓦解这“同心蛊”的结构！
金针没入翻涌的黑暗，似乎刺中了什么。“人蛹”猛地一颤，传递过来的痛苦骤然加剧，但那种混乱暴戾的气息，却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有效！
萧然精神大振，不顾自身消耗，连续施针，配合古咒，不断冲击着“同心蛊”的核心。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刺激过度，可能导致“人蛹”彻底崩溃，连带阿朵瞬间死亡。若力度不够，则前功尽弃。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殿外的厮杀声似乎变得遥远，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根连接着两个生命的彩色丝线，以及丝线两端传递来的痛苦与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突然！
那根紧绷的彩色丝线，猛地迸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般，骤然松弛、黯淡，然后寸寸断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石台上的阿朵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一直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气息已然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蓬勃！
而殿角那翻涌的黑暗，也瞬间平息下来。那个被丝线包裹的“人蛹”，在丝线断裂的刹那，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缓缓瘫软下去，表面的丝线也开始自行松动、剥落，逐渐显露出里面一个瘦骨嶙峋、几乎不成人形、但眉眼依稀能看出与山鬼婆婆有几分相似的老者身形！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脸上那扭曲痛苦的表情，却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同心蛊……解开了！
萧然脱力般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几乎虚脱。
殿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浴血、但气势汹汹的山鬼婆婆冲了进来。她先是扑到石台边，确认阿朵已然无恙，脸上露出狂喜之色，随即又看向殿角那瘫软的老者，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悲痛，有愤怒，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奈。
她走到老者身边，颤抖着手抚摸了一下对方干枯的脸颊，喃喃道：“大哥……你……终于解脱了……”
原来，这“人蛹”竟是山鬼婆婆的兄长！难怪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女儿，这其中恐怕还包含着对兄长的愧疚。
这时，黑石也带着人解决了殿外的残敌，冲了进来。看到殿内情形，尤其是解开的同心蛊和瘫软的老族长（山鬼婆婆的兄长），众人都是又惊又喜。
“汉家医师！你……你真的做到了！”黑石看着萧然，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山鬼婆婆转过身，看向虚弱的萧然，脸上的煞气收敛了许多，她深深看了萧然一眼，忽然弯腰，对着萧然行了一个苗疆最郑重的大礼：“汉家医师，你救了我女儿，解脱了我兄长，此恩，我陨星湖永世不忘！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黑苗一族最尊贵的朋友！”
她直起身，对黑石道：“去，将圣物‘赤血茯苓’取来，赠予恩人！”
“是！”黑石恭敬应命，快步离去。
很快，他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回来。打开木盒，里面衬着红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株奇物。它形如茯苓，但通体赤红如血，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粹的红玉雕琢而成，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温热气息，以及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正是“赤血茯苓”！
萧然看着这株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圣药，心中百感交集。有了它，或许就能厘清皇帝所中“蚀心蛊”的源头，甚至可能对对抗“菩提”组织的蛊术起到关键作用。
他接过木盒，郑重收好：“多谢婆婆。”
山鬼婆婆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她看了看殿外逐渐平息的战火，以及被俘虏的白岩寨叛苗和白莲教众，脸色又沉了下来，“这些叛徒和外人，竟敢犯我陨星湖！黑石，清理战场，严加审讯！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她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那里是中原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苗疆的纷争，似乎与中原的暗流，隐隐联系在了一起。
萧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带着“赤血茯苓”返回京城，将苗疆的发现告知林燮。
“婆婆，此间事了，在下需即刻返京。”萧然拱手道。
山鬼婆婆点了点头：“我让阿虎护送你出苗疆。汉家医师，一路保重。若在中原遇到麻烦，可凭此物，向我苗疆求助。”
她递给萧然一枚雕刻着诡异虫形图案的黑色木牌，这是黑苗一族信物。
萧然接过木牌，再次道谢。
次日清晨，在猎人阿虎的护送下，萧然带着“赤血茯苓”，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
苗疆之行，险死还生，但终究不负所托。而京城的漩涡，正等待着他归去，一同面对那更加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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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 第188章 暗流汹涌
林燮“引蛇出洞”的计划，虽然未能擒获那名灰影首脑，但成功捕获了几名黑衣死士，并逼出了对方动用军中弩箭的事实，已然在看似平静的朝堂湖面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北镇抚司的诏狱，再次成为了风暴的中心。那几名被生擒的黑衣死士，经受着锦衣卫最严酷的审讯。然而，这些人显然都是被精心培养的死士，心智坚忍远超常人，即便在酷刑之下，也紧咬牙关，不肯透露半点关于身份和指使者的信息，只反复声称自己是“为真龙开道，死得其所”。
但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他们背后组织的严密和可怕。
与此同时，沈墨对那批弩箭的追查也有了进展。这些弩箭制造精良，工艺标准，确系京营兵器监所出，但编号批次却属于去年拨发给“西山锐健营”的装备。西山锐健营，正是驻守西苑及京西部分皇家园林、陵寝的部队之一，其指挥使，赫然就是之前有异常调动嫌疑的冯坤！
线索，再次指向了京西，指向了皇陵卫系统！
林燮立刻下令，暗中控制西山锐健营的相关军械官，并加大对冯坤及其亲信的监视力度。然而，冯坤似乎早有察觉，行事变得更加谨慎，深居简出，锐健营的调动也恢复了“正常”，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对手的狡猾和反应之快，让林燮感到一丝棘手。
另一方面，朝堂之上，因西苑“遇袭”事件，也掀起了新的波澜。次辅张居正联合几位御史，上奏弹劾林燮“管理宫禁不力，致使逆匪潜入西苑，惊扰太后圣驾，当负主要责任”，要求严惩。
虽然首辅高拱以“林大人设计擒贼，有功无过”为由驳回了弹劾，但舆论的风向已经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一些原本中立或畏惧林燮权势的官员，也开始暗中议论，认为林燮权势过重，行事霸道，才招致如此多的纷乱。
更有甚者，一种隐秘的流言开始在官场散播，称林燮才是那个心怀叵测的“权奸”，所谓的“菩提”组织或许根本子虚乌有，或者是林燮为了排除异己、巩固权力而编造出来的借口。西苑遇袭，说不定就是林燮自编自导的一出戏！
这些流言恶毒而隐蔽，虽无实据，却像毒液般侵蚀着人心。
林燮心知肚明，这必然是“菩提”组织或其同盟发起的反击，目的就是混淆视听，瓦解他的威信，将他孤立起来。
他并未急于辩解，只是冷眼旁观，将那些跳得最欢、散布流言最积极的官员名字，一一记下。他知道，在真正的风暴面前，言语的争执毫无意义，唯有实力和证据，才能决定最终的胜负。
然而，压力的确无处不在。太后面见了他一次，虽未明言指责，但言语间也流露出对京城治安和皇嗣安全的担忧，暗示他应“以和为贵”，“莫要激起太多事端”。就连一向支持他的高拱，私下里也劝他稍作收敛，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林燮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是看不见的敌人和潜在的危险，而可供依靠的盟友却少之又少。萧然远在苗疆未归，沈墨、赵千山虽忠心耿耿，但能分担的压力有限。
这日深夜，林燮独自一人在北镇抚司值房内，对着巨大的京城舆图沉思。舆图上，被朱笔圈出的地点越来越多：香积厨、西苑、西山锐健营、皇陵……这些点看似分散，却都隐隐指向西方，指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龙”。
“真龙……究竟是谁？”林燮喃喃自语。淮王？庆王？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隐藏在何处？下一步又会如何行动？
仅仅被动防御和调查，太过被动。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撕开对方严密防线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舆图上西苑的位置。那个从他手中逃脱的灰影……还有那些军弩……对方在西苑的经营，恐怕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那里，或许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或许……应该再探西苑？不是大张旗鼓的搜查，而是秘密的、深入的查探。
但这极其危险。西苑经过上次事件，守卫必然更加森严，而且对方很可能布下了陷阱，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就在林燮权衡利弊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熟悉的鸟喙啄击声。
三长一短，最高级别的紧急暗号！
林燮心中一凛，立刻推开窗户。
一道黑影滑入，跪地禀报：“大人，刚收到苗疆飞鸽传书，萧先生已取得‘赤血茯苓’，正日夜兼程赶回京城！预计五日后抵达！”
萧然要回来了！还带回了“赤血茯苓”！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萧然的智谋和医术，是他最重要的臂助。而“赤血茯苓”，或许能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
林燮精神一振，多日来的压抑仿佛消散了不少。
“传令下去，沿途秘密接应萧先生，务必保证他和‘赤血茯苓’的安全！”
“是！”
信使退下后，林燮重新看向舆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五天后，等萧然归来，便是他主动出击之时！
在这之前，他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暗流愈发汹涌，但猎手，也已磨亮了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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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 第189章 西苑秘道
萧然归期在即，并带回了至关重要的“赤血茯苓”，这让林燮看到了破局的希望。但他并没有被动等待，在最终行动之前，他决定再探西苑，务必找出对方隐藏更深的秘密，尤其是那个灰影可能存在的巢穴，以及军弩的来源。
这一次，他决定亲自出手，孤身潜入。
西苑经过上次的“引蛇出洞”事件，明面上的守卫增加了数倍，巡逻的队伍交错往复，几乎没有任何死角。但林燮对西苑的地形了如指掌，更精通潜伏隐匿之术。他选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后半夜，换上一身紧身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再次潜入其中。
他没有再去涵元殿那片区域，那里经过上次事件，必然已是重点布防之地。他的目标，是西苑更深处，那片靠近西山脚下、林木更加茂密、殿宇相对稀疏古老的区域。根据他之前的分析和一些零星的线索，那个灰影最后消失的方向，以及军弩可能隐藏的地点，都指向那边。
凭借着高超的轻功和敏锐的感知，林燮在古老的建筑和密林间穿梭。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暗哨明显更多，气息也更加隐蔽，显然对方在此投入了更大的精力。
他如同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搜索着可能的痕迹。终于，在一处看似荒废、藤蔓缠绕的偏殿—— “玉熙宫”附近，他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并非活人的气息，更像是一种……机关运转时产生的、几不可闻的震动。
玉熙宫？这里在前朝曾是炼丹之所，本朝早已废弃多年。
林燮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玉熙宫高大的殿顶，伏在鸱吻之后，凝神向下望去。
殿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但在他的感知中，那微弱的震动，正是从殿内传来。
他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见殿内一角的地面，那块巨大的、雕刻着蟠龙纹的青石板，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从洞中钻出，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即又将石板复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秘道！
果然别有洞天！
林燮心中暗喜，待那人走远后，他如同落叶般飘下殿顶，来到那块青石板前。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石板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摩擦痕迹，机关设计得十分精巧，若非亲眼所见，绝难发现。
他没有贸然开启机关，而是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按照刚才观察到的方位和力度，运足内力，缓缓推动石板。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石板再次滑开，露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阶梯，一股混合着泥土、霉味和淡淡火药、油脂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燮毫不犹豫，闪身而入，随即从内部将石板轻轻合上。
阶梯陡峭向下，深入地下。两旁的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显然并非近代修建。走了约莫数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了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甬道两侧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便镶嵌着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萤石，提供着照明。
甬道内寂静无声，但林燮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不久前有人经过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向内潜行，精神高度集中，防备着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并且出现了岔路。林燮凭借记忆和直觉，选择了一条气息相对较新的路径。越往里走，空间似乎越发开阔，他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如同流水般的声音，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巨大齿轮转动的闷响。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藏身之处！
终于，在穿过一道虚掩的石门后，眼前的景象让林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仿佛将整个山腹都掏空了一般。空间的一侧，堆放着大量的木箱，一些箱子敞开着，里面赫然是崭新的刀剑、弓弩，甚至还有几架小型投石机的部件！正是京营制式的装备！另一侧，则是一个简易的工匠坊，炉火虽已熄灭，但工具齐全，显然可以进行兵器的维护和改造。
而在空间的最深处，借着墙壁上萤石的光芒，可以看到一条地下暗河奔流而过，河岸边，竟然修建着一个小小的码头，停泊着几艘黑色的、造型奇特的小船！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地下军械库和秘密交通枢纽！
难怪对方能悄无声息地调动人手和装备，甚至动用军弩！这西苑之下，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林燮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仔细搜索着这个地下空间。他在一个类似书案的石头桌子上，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纸张，上面绘制着西苑乃至京城部分区域的布防图，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密码符号。在一个角落里，他还找到了几件灰影曾经穿过的、带有同样阴寒气息的衣物。
可以肯定，这里就是那个灰影，乃至“菩提”组织在京西的一个重要据点！
必须立刻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调集人马，彻底端掉这个窝点！
然而，就在林燮准备原路返回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从甬道的另一头传来，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
有人来了！
林燮心中一凛，立刻闪身躲到一堆木箱之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男子的对话声。
一个声音略显尖锐：“……上师催得紧，京中的布置必须加快！‘那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另一个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满：“急什么？林燮那鹰犬盯得紧，上次差点折了人手！冯坤那边也传来消息，说锦衣卫已经开始调查弩箭的事了，让我们最近收敛点。”
“收敛？再收敛下去，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尖锐声音道，“‘赤血茯苓’已被那姓萧的医师取走，正在回京的路上。此物对我圣教法术颇有克制，绝不能让他带回京城！上师有令，沿途截杀，务必夺回‘赤血茯苓’！”
赤血茯苓！萧然有危险！
林燮心中猛地一沉！
“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手，在必经之路上设伏。”低沉声音应道，“对了，这下面的东西，也要尽快转移一部分出去，以备不时之需。”
“嗯，你抓紧办。我先去回复上师……”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显然是离开了。
林燮从木箱后走出，脸色阴沉得可怕。不仅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巢穴，更意外得知了他们要截杀萧然的计划！
情况万分危急！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一方面调兵端掉这个窝点，另一方面，更要派人火速接应萧然！
他不再犹豫，沿着原路快速返回。然而，当他再次推开玉熙宫地下的那块青石板时，却赫然发现，外面已然天色微亮！而更糟糕的是，一队巡逻的侍卫，正好从不远处经过！
“什么人！”侍卫们也立刻发现了从地下钻出的林燮，顿时厉声大喝，拔刀围了上来！
行踪暴露！
林燮眼中寒光一闪，知道此刻绝不能恋战，必须尽快脱身！
他身形暴起，如同大鹏展翅，直接撞向围拢过来的侍卫，绣春刀瞬间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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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 第190章 血途拦截
京畿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正在夜色中疾驰。车辕上，除了车夫，还坐着身材魁梧、眼神警惕的猎人阿虎。车内，萧然闭目调息，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有“赤血茯苓”的木盒。他脸色依旧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眉宇间却是一片沉静。
距离京城越近，他心中的不安感却越发强烈。林燮那边形势不明，而“菩提”和白莲教在苗疆展现出的势力与狠辣，让他丝毫不敢大意。阿虎也凭借猎人的直觉，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始终萦绕在队伍周围。
“萧先生，情况不对。”阿虎压低声音，对着车厢内说道，“太安静了，连夜枭的声音都没有。”
萧然睁开眼，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夜色浓重，官道两旁是黑黢黢的树林，寂静得可怕，确实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
“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前面的驿站。”萧然沉声道。只要到了有官兵驻守的驿站，安全性便能大大提高。
车夫闻言，猛甩鞭子，马匹吃痛，奋力狂奔。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冲出一段较为狭窄的林间道路时，异变陡生！
“轰隆！”
前方道路中央，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大树，毫无征兆地轰然倒下，彻底阻断了去路！拉车的骏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希律律的嘶鸣，马车剧烈摇晃，险些侧翻！
“有埋伏！”阿虎怒吼一声，反应极快，一把将车夫推下马车，自己则抽出腰间的苗刀，跃下车辕，护在车厢之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道路两侧的树林中，如同鬼魅般闪出数十道黑影！他们手持利刃弓弩，眼神冰冷，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这些人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精锐。
“交出‘赤血茯苓’，留你们全尸！”为首一名蒙面黑衣人，声音沙哑地喝道。
萧然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目光扫过这群拦路虎，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赤血茯苓”而来！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看来“菩提”组织在京畿的耳目，远超想象。
“你们是‘菩提’的人？还是白莲教的妖人？”萧然语气平静，暗中已扣住金针和毒粉。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那蒙面首领显然不愿废话，一挥手，“杀！东西抢过来！”
顿时，弩箭破空，刀光闪烁，数十名黑衣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萧先生小心！”阿虎大吼一声，苗刀挥舞得如同风车，格挡开射来的弩箭，同时与冲上来的黑衣人战在一起。他力大刀沉，招式凶猛，一时间竟挡住了数人的围攻。
萧然也没有坐以待毙。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在金针和毒粉的辅助下，专攻敌人要害与关节。他的武功或许不以刚猛见长，但胜在诡异精准，往往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针，便能令对手瞬间失去战斗力。
然而，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而且其中不乏高手。那名蒙面首领更是武功高强，刀法狠辣，亲自缠住了阿虎。阿虎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身上便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萧然这边压力更大，数名黑衣人围攻之下，他只能凭借身法周旋，险象环生。一枚弩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眼看两人就要支撑不住，被乱刀分尸。
就在这危急关头，官道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同时，一道响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射向夜空，炸开一朵蓝色的烟花！
是锦衣卫的求救和集结信号！
“援兵来了！”阿虎精神一振，奋力劈退一名敌人。
那些黑衣人见状，顿时一阵骚动。蒙面首领又惊又怒，没想到对方的援兵来得如此之快！
“速战速决！”他厉声喝道，攻势更加疯狂。
但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大批锦衣卫缇骑已然如同旋风般冲至近前！为首一人，正是沈墨！他奉林燮之命，率领精锐日夜兼程前来接应，恰好赶到！
“逆贼受死！”沈墨看到被围攻的萧然和阿虎，目眦欲裂，大喝一声，率先冲入战团，绣春刀带着凛冽的煞气，直取那名蒙面首领！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锦衣卫缇骑个个骁勇，训练有素，如同虎入羊群，顷刻间便将那些黑衣人杀得人仰马翻！
那蒙面首领见大势已去，虚晃一刀，逼退沈墨，就欲遁入林中逃走。
“哪里走！”沈墨岂能让他逃脱，如影随形般追上，两人战在一处。
萧然压力骤减，连忙查看阿虎的伤势，为他止血敷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数十名黑衣人大部分被当场格杀，少数几个受伤被擒。那名蒙面首领也在沈墨的猛攻下，被一刀劈中肩膀，生擒活捉。
“萧先生，您没事吧？属下来迟，请先生恕罪！”沈墨快步走到萧然面前，躬身请罪。
“无妨，来得正好。”萧然扶起他，看着满地狼藉和伤亡的锦衣卫，心中沉重，“林大人那边……”
“大人一切安好，正在筹划大事。得知先生归来，特命属下前来接应，果然遇到了埋伏！”沈墨说着，目光落在那名被擒的蒙面首领身上，“先生，此人……”
萧然走到那蒙面首领面前，扯下他的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带着戾气的脸。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和‘赤血茯苓’的？”萧然冷冷问道。
那首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拒不回答。
沈墨上前，直接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冷笑道：“带回北镇抚司，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清理完战场，一行人不敢耽搁，立刻护送着萧然和“赤血茯苓”，继续向京城进发。
经此一役，萧然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菩提”组织的势在必得和狠辣果决。他们为了阻止“赤血茯苓”入京，不惜动用如此强大的力量进行拦截。
前方的京城，等待他的，必将是更加凶险的漩涡。
而林燮，想必也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