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赤霞宗众人,叶尘一行继续循着量天尺投影的微弱感应,向着废墟深处前行。越往深处,周围的景象便越发显得古老与破败。那些倒塌的建筑残骸愈发巨大,风格也愈发奇异,有些甚至不似人族手笔,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扭曲的、仿佛承载着混乱意志的图腾,仅仅是注视久了,便让人心神摇曳。
空气中的寂灭道韵也愈发浓郁精纯,如同无形的潮水,不断冲刷、侵蚀着外来者的生机与道基。白素仙子不得不时常抚动琴弦,以清心仙音为众人涤荡心神,抵御那股令人沉沦的死寂之意。南宫飞羽则凭借涅盘剑意那向死而生的特性,反而在这环境中如鱼得水,剑意愈发凝练纯粹。
酒颠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锐利了许多,显然这片古境的诡异,也让他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鬼地方,死气沉沉的,连个像样的活物都难找,尽是一些被死气侵染变异的玩意儿。”酒颠踢开脚下一块形似骷髅头的石块,那石块滚落一旁,竟发出几声细微的、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声响,随即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地面。
叶尘默默运转混沌星衍道炁,一边抵御寂灭道韵的侵蚀,一边仔细感知着量天尺投影的指引。他发现,投影震颤的幅度与频率,与周围环境的寂灭道韵浓度隐隐相关。越是道韵浓郁、法则残缺严重的地方,投影的反应便越是强烈。
“量天尺乃星衍尊者丈量天地、界定规则之宝,其投影对此地残缺的法则与浓郁的寂灭之意产生感应,莫非此地与星衍尊者,或者与某种规则的破碎有关?”叶尘心中推测。
数个时辰后,四人穿过一片由无数巨大兽骨堆积而成的丘陵,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平原,平原之上,矗立着无数巨大的石碑!这些石碑高矮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完整如初,直插昏黄的天际;有的已然断裂,斜插入地;更有甚者,已然崩塌,化作一地碎石。所有的石碑,都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灰色,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更刻满了无数密密麻麻、古老而神秘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淌、变幻,如同活物!一股浩瀚、苍凉、仿佛承载了万古道藏与无穷智慧的意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平原之上,与那无处不在的寂灭道韵交织、碰撞,形成一种极其矛盾而又和谐统一的奇异场域!
“这是古碑林!”酒颠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连酒都忘了喝,“传说太虚古境中,有一处汇聚了远古无数大能道痕与传承碎片的碑林,没想到真让老子撞上了!”
叶尘心神剧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的量天尺投影在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与炽热!指引的方向,赫然便是这片无边无际的古碑林深处!
不仅仅是量天尺投影,他体内的混沌星衍道炁,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与那碑林中流淌的无数道痕意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此地,对他而言,乃是无上宝地!
“小心,机缘越大,危险也越大。”白素仙子轻声提醒,她也能感受到这片碑林的不凡,但那交织的浩瀚道韵与寂灭之意,让她本能地感到心悸。
南宫飞羽则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石碑,尤其是其中几块散发着凌厉剑意的断碑,他的涅盘剑意与之隐隐呼应,仿佛遇到了同道。
“各自寻找机缘,但不要离得太远,随时保持联系。”叶尘压下心中激动,沉声道。他知道,这等机缘,强求不得,也无法共享,需靠自身悟性。
四人分散开来,但彼此间保持着可以随时援手的距离。
叶尘一步步走入碑林,仿佛踏入了历史的河流。无数种截然不同的道韵扑面而来,有的炽热如阳,有的冰冷如月,有的厚重如山,有的缥缈如风……这些都是远古大能留下的道痕烙印,虽经万古岁月消磨,依旧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智慧与力量。
他并未急于去寻找那些气息最强大的石碑,而是遵循着混沌星衍道炁与量天尺投影的本能指引,朝着碑林深处,道韵与寂灭之意交织最为复杂、最为核心的区域走去。
沿途,他看到一些石碑前,已然盘坐着其他进入古境的修士。有人族,有妖族,甚至还有两个气息晦涩的异族。他们个个神情专注,或是眉头紧锁,或是面露狂喜,或是七窍溢血,显然都在全力参悟石碑上的道痕,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叶尘甚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阴骨老人!他正盘坐在一块缭绕着黑色鬼气的残碑前,周身阴气森森,与那石碑上的鬼道符文交相辉映,显然收获不小。察觉到叶尘的目光,阴骨老人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随即又沉浸到参悟之中。
叶尘没有理会,继续前行。越往深处,石碑的数量开始减少,但每一块石碑散发出的道韵却越发浩瀚精深,其上流淌的符文也越发复杂玄奥。同时,那股寂灭道韵也越发浓烈,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拖入永恒的沉眠。
终于,在碑林的最核心处,他停了下来。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高大石碑,而是一块仅有丈许高、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的奇石。这块奇石与周围那些刻满符文的石碑截然不同,它上面没有任何符文,只有一种纯粹的、极致的“空”与“无”。
然而,正是这块看似空无一物的奇石,却散发着整个碑林最为恐怖的道韵!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有无、仿佛直指宇宙终极虚无的寂灭意蕴!叶尘的混沌星衍道炁在此刻沸腾到了极致,量天尺投影更是剧烈震颤,指向这块奇石,仿佛遇到了宿命之敌,又像是看到了同道之源!
“归墟!真正的归墟之源!”叶尘喃喃自语,心神被这块奇石彻底吸引。他感觉到,自己一直修炼、理解的归墟,与这块奇石所蕴含的意蕴相比,仿佛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这奇石所代表的,是万物终结的最终归宿,是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要被抹除的绝对虚无!
他盘膝坐下,就在这块漆黑奇石之前,闭上了双眼。混沌星衍道炁毫无保留地运转开来,不再抗拒那恐怖的寂灭道韵,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试图去包容,去理解,去解析这终极归墟的奥秘!
刹那间,叶尘的心神仿佛被拖入了一个绝对的、连思维都要停滞的黑暗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无”。在这里,他感觉自身的存在正在被迅速剥离、消解,连那新生的混沌星衍道炁,都仿佛要被这绝对的虚无同化、湮灭!
危险!极致的危险!
但叶尘的道心,却在此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那于归墟中见新生的道基,在这绝对的虚无压迫下,反而被激发出了全部的潜力!
“混沌未分,何来归墟?宇宙终末,亦是开端!”
福至心灵,他不再去试图对抗这终极的虚无,而是以自身为引,将混沌星衍道炁的核心——那枚不断旋转的混沌漩涡,以及中心那点顽强的新生之光,主动投入了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仿佛开天辟地!
在那绝对的虚无之中,那点微弱的新生之光,如同第一缕诞生于混沌的先天之炁,骤然亮起!虽然微弱,却坚定不移!它并非要照亮这黑暗,而是要在这“无”中,重新定义“有”!
混沌漩涡随之在这虚无中缓缓旋转开来,不再是吞噬,而是演化!灰蒙蒙的道炁开始分化,清者上升,浊者下沉,星芒闪烁,勾勒出模糊的轨迹……他竟在以自身之道,在这绝对的归墟之中,强行演绎一场微型的开天!
这是一个疯狂至极的举动!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彻底崩毁,神魂被终极归墟同化,万劫不复!
但叶尘凭借《周天星衍术》赋予的超越常人的推演与掌控力,以及对自身之道坚定不移的信念,硬生生在这条钢丝上行走着!
外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时而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时而又如同火山喷发般剧烈波动。周身毛孔之中,甚至开始渗出带着灰败死气的血液!
远处,一直留意着叶尘状态的白素仙子与南宫飞羽脸色大变,想要上前,却被酒颠抬手阻止。
“别动他!”酒颠神色史无前例的凝重,目光死死盯着叶尘,“这小子!在干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成败在此一举,外人插手,只会害了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
叶尘识海内的开天景象愈发清晰,那点新生之光在绝对的虚无中撑开了一片微小的、不断生灭循环的混沌区域。虽然依旧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却顽强地存在着。
而那块漆黑的奇石,似乎也感受到了叶尘体内那于归墟中强行开辟新生的逆天之举,其光滑的表面,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一道极其细微、却纯粹到极致的漆黑道痕,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奇石中流淌而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叶尘的眉心!
“轰——!”
叶尘浑身剧震,仿佛听到了宇宙寂灭、万物终结的最终道音!无数关于终结、虚无、归寂的终极奥秘,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神魂!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强行演绎的微型开天景象,也在这终极道音的冲击下,轰然破碎、重组!那点新生之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与那终极归墟道痕的碰撞与交融中,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璀璨!混沌漩涡旋转得更加圆融自如,其中生灭的星芒,也带上了一丝永恒的寂寥与终结的意蕴!
他的混沌星衍道炁,在此刻发生了本质的蜕变!不再是简单的包容与引渡,而是真正触及到了无中生有、生死轮转的无上玄机!
不知过了多久,叶尘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不再是星辰生灭,而是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左眼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混沌生机,右眼则倒映着万物终结的绝对虚无。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源而生的意蕴,在他眼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与统一。
他周身的气息彻底内敛,仿佛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但若仔细感知,却又觉得他仿佛与这片古碑林,与这整个太虚古境的残缺法则,都融为了一体。
仙台境中期的修为壁垒,在这番惊世骇俗的悟道中,早已无声无息地彻底巩固,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
他成功了!不仅抵挡住了终极归墟道痕的侵蚀,更将其一部分真意融入了自身的混沌星衍大道之中!
叶尘看向身前那块漆黑的奇石,此刻,奇石依旧光滑如镜,但在他眼中,却仿佛能看到其中蕴含的、那条流淌不息的道痕长河。他对着奇石,郑重地行了一礼。
此番悟道,凶险万分,收获亦是难以估量。
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量天尺投影的感应,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笔直地指向了古碑林更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郁混沌雾气所笼罩的区域!
真正的星衍机缘,似乎就在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