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府汗如雨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还、还有,此乃通判赵德明与沈府勾结,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罪证。”
“臣虽早有察觉,但赵德明在浔州经营多年,臣势单力薄,实在无能……”
裴晏之接过罪状,快速翻阅,脸色愈发阴沉。
他合上册子,声音如同结了冰:“传孤令,将沈府二房一干人等,即刻捉拿,严加看管。”
“其名下所有产业、田宅、银钱,悉数查封,核算清楚后,优先用以赔偿受害百姓损失,按所受侵害程度,十倍偿还。”
他顿了顿,看向面如死灰的赵通判:“通判赵德明,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勾结豪强,鱼肉百姓,罪无可赦。”
“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押入大牢,待三司会审后,依律严惩!”
最后,目光落在浔州知府周永年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
“至于此案后续审理追赃等一应事宜,便先由周知府,全权负责。孤,要看结果。”
一条鱼肚子里塞满了脏污,整条河又岂能干净?
这周永年,此刻急着撇清关系,献上罪证,未必全然无辜。
但眼下,稳住局面,安抚民心,惩办首恶,才是首要。
至于这浔州官场的积弊,来日方长,自有清算之时。
周知府立刻应下:“臣谨遵殿下谕旨,定当竭尽全力,秉公执法,不负殿下重托。”
他利落起身,转向衙役,喝道:“即刻将沈府二房一干人犯缉拿收监,查封所有产业账册,不得有误。”
赵通判哀嚎一声。
彻底瘫软在地。
二老夫人听得“捉拿二房”的字眼,眼珠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沈从安望着被衙役拖拽走的沈从行,心中既恨其不争,又痛彻心扉。
沈老夫人默默走到他身边。
沈从安回过神,整肃衣冠,走到裴晏之面前,拱手道:“殿下,草民治家不严,致使侄儿沈文彦作恶乡里,草民难辞其咎,愿赎罪行。”
“草民名下所有铺面和田庄的今年收益,尽数用于补偿受害乡邻;另从祖产中拨银十万两,设立义偿金,凡被强占田产者,双倍奉还。”
他知道沈文彦顽劣,却不知竟无法无天至此,瞒着他犯下这么多滔天罪孽。
卫季宣已将百姓诉状整理妥当,恭敬呈上。
“殿下,草民愿以性命担保,沈家老爷乃真仁善。沈家铺子待遇优厚,童叟无欺,浔州百姓皆知。年初瘟疫,沈老爷亲设粥棚药铺,活人无数。沈文彦之恶,实与沈老爷无关。”
百姓纷纷呼应。
裴晏之将人扶起:“沈老请起,一人之过,岂能累及全族?沈老多年来善行广布,百姓感念,孤心甚慰。补偿之事,便依你所请。”
周知府上前躬身:“殿下车马劳顿,臣已备好城东驿馆,一应用度俱全,可否请殿下移驾歇息?”
裴晏之目光扫过庭院:“不必。周知府,你速去处置方才所命之事,孤要尽快看到结果。”
周知府不敢多言,躬身道:“臣遵旨。”
随即,指挥衙役疏散百姓。
待人群稍散,裴晏之环顾四周,早没了程央宁的身影,连洛祈川都不见踪影。
他对沈从安道:“沈老,这段时日,恐怕要叨扰贵府了。”
沈从安一怔,以为他为了赵莽之事,连忙应下:“殿下屈尊寒舍,是草民之幸,草民定当尽心安排。”
裴晏之微微颔首,目光扫向谢衡,二人并肩走出府门。
“孤并非气量狭小之人,央宁这样的姑娘,身边有倾慕者实属寻常,但你不该欺瞒于孤。”
还把他耍得团团转。
谢衡坦然道:“臣知错。”
裴晏之看了眼他脸上的伤,觉得洛祈川下手不轻,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爽。
“走吧,去看看赵莽。”
-
程央宁往院子里走。
洛祈川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跟着挤了进来,一眼瞅见院子里的苍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语气酸溜溜的:“你对他还怪上心,来浔州都记得把他带在身边,我在侯府等得花都谢了,你都不知道来看我一眼。”
程央宁瞥他一眼:“你背上那伤,是不疼了?”
洛祈川立刻顺杆爬,凑到她身边,往她肩上靠,“疼,可疼了,一路快马加鞭来的,伤口肯定裂开了……”
苍术默默上前几步,身上劲装有些潮湿,眼里带着刻意的委屈,低声道:“小姐。”
和小姐相处才不过几日,他们又来了,争又争不过,得找点存在感。
程央宁听到鼻音,脚步顿住:“染上风寒了?”
苍术声音更低了,透着茶香:“无妨的,谢将军又不是故意的,兴许只是太担心小姐。”
洛祈川立刻抓住把柄,将程央宁拉到石凳上坐下,顺势坐在她身边。
“他自己都说了没事,你别凑那么近,那病恹恹的样子,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好,咱们离他远点。”
语气愈发嫌弃:“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淋点雨就病歪歪的,能顶什么用?还不如让我留在这保护你。”
苍术垂下眼睫,有几分落寞。
程央宁没理会洛祈川的咋呼,目光落在苍术身上:“过来。”
苍术闻言,垂着的睫毛颤了颤,眸子倏地亮了一下。他依言走上前,顺从蹲下身来,仰起脸看着她。
这个姿势,显得格外乖巧驯顺。
洛祈川气得牙痒痒,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苍术。那目光,简直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程央宁伸手,在苍术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现什么异常,收回手,“去换身干爽衣裳,别傻愣愣地在这站着。”
洛祈川见她关心别人,心里醋海翻腾,立刻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拖长了调子,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
“哎哟,我也疼,背上疼得很,心里也疼,你怎么光关心他,也关心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