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低语在耳边永恒地轰鸣,像无数冤魂在深渊里恸哭,又像冷酷的命运在倒计时。张文瑾那句破碎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短暂却深刻地搅动了绝望的僵局。
地图?实验室?
季西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昏迷的张文瑾和怀中滚烫的宋晚之间急速扫过。这两个词所代表的可能性和风险,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水路,看似有方向,实则是将命运交给不可控的激流和未知的地形,生存几率渺茫,且几乎无法照顾两个重伤员。
陆路,寻找岩壁上的溶洞,意味着主动踏入更复杂的迷宫,但至少脚踏实地的挣扎,好过在水里无助地漂浮。而张文瑾的提示,为这条看似更绝望的路,点燃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名为“目的”的火星。
他不再犹豫。
“找溶洞。”季西风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看向沈居安和阿永,“沿着岩壁,向上游方向搜寻。注意任何气流变化、或者岩层结构异常的地方。”
这是命令,也是当下唯一看似有主动性的选择。
沈居安立刻明白了季西风的意图,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再次拿起平板电脑,调出区域地质结构图,结合指北针,快速定位他们目前可能所在的河道走向,并标记出几个溶洞可能发育的岩层交界区域。
阿永二话不说,将武器背好,如同最灵敏的岩羊,开始沿着狭窄湿滑的岩石平台边缘,向上游方向谨慎地探索。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岩壁,眼睛如同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强光手电的光柱是他唯一的依仗,在无尽的黑暗和咆哮的水声中,显得如此孤独而倔强。
季西风留在原地,紧紧抱着宋晚,同时分神留意着张文瑾的状况。他撕下自己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为崩裂的左臂伤口进行压迫包扎,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哼都未哼一声。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时间在等待和搜寻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宋晚的呼吸依旧急促而灼热,喂下去的退烧药似乎石沉大海。张文瑾的气息则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在这片黑暗里。
就在季西风几乎要放弃这条路径,考虑冒险下水时——
“这里有情况!”阿永的声音从上游约二十米外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警惕。
季西风精神一振,立刻示意沈居安留守照看,自己则小心地抱着宋晚,沿着岩壁艰难地向阿永的方向挪动。
阿永所在的位置,岩壁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不大的穹顶。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靠近穹顶顶部的位置,有一条几乎被垂挂的钟乳石和厚厚苔藓完全掩盖的、横向的裂隙!裂隙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最关键的是,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泥土和霉味的冷风,正从那条裂隙中持续不断地吹拂出来!
有风!
就意味着有空气流动!
就意味着这条裂隙很可能通往另一个空间,甚至可能通往地表!
“就是这里!”季西风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这缕微风,比任何黄金都更珍贵。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裂隙位置很高,距离他们立足的平台有三米多,岩壁湿滑,几乎没有着力点。如何将两个完全无法行动的人送上去?
“我爬上去,固定绳索,拉你们上来!”阿永主动请缨。他是几人中体力保存最好,也是攀爬能力最强的。
“小心。”季西风点头。
阿永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准几个微小的凸起和缝隙,如同壁虎般开始向上攀爬。他的动作矫健而谨慎,湿滑的岩壁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难,有几次脚下打滑,险些坠下,都被他险之又险地稳住。
几分钟后,阿永成功钻入了那条裂隙。很快,他从里面抛下那根剩余的缆绳——幸好刚才只斩断了连接对岸的一端。
“先拉宋晚上去!”季西风下令。
他将宋晚用绳索仔细固定好,确保不会在拉升过程中磕碰到岩壁。上面的阿永和下面的季西风、沈居安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宋晚缓缓吊了上去。
接着是张文瑾。这个过程更加艰难,她完全无法配合,像一袋沉重的沙土。
最后,沈居安和季西风依次攀着绳索,爬入了那条狭窄的裂隙。
裂隙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逼仄,需要匍匐前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万年不变的阴冷潮气,但那缕微风也变得更加清晰,指引着方向。脚下是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和碎石,爬行异常艰难。
季西风将宋晚重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撑开一点空间。左臂的伤口在爬行中再次被摩擦,鲜血淋漓,但他仿佛已经麻木。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前方那未知的黑暗,和怀中这微弱的生命之火上。
阿永在前面开路,沈居安断后,照顾着被拖行、奄奄一息的张文瑾。
这条裂隙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在永恒的黑暗和狭窄中爬行了不知多久,体力濒临极限,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突然,在前方开路的阿永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咦。
“怎么了?”季西风心头一紧。
“前面……好像宽敞了!而且……”阿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有光?!”
光?!
在这地狱般的地下深处?!
季西风精神大震,催促阿永加快速度。
又向前爬行了十几米,裂隙果然豁然开朗!他们钻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溶洞大厅!而阿永所说的“光”,并非阳光,而是来自于溶洞穹顶——那里稀疏地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淡绿色微光的真菌和苔藓!这些冷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们看清溶洞大致的轮廓,不再需要完全依赖消耗电池的手电。
更重要的是,空气在这里明显流通更好,那股指引他们的微风,正从溶洞另一端一个更大的洞口吹来。
“我们……我们好像找到了!”沈居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几乎要虚脱在地。
季西风没有放松警惕,他迅速扫视整个溶洞。洞内怪石嶙峋,石笋、石幔千姿百态,在幽幽的冷光下显得光怪陆离。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溶洞中央一片相对平坦干燥的空地上。
那里,赫然散落着一些绝非自然形成的物品!
几个锈蚀严重的金属罐头盒,一个破碎的玻璃瓶,甚至……还有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老式的皮质笔记本封面!
有人来过这里!
而且,很可能是在很多年以前!
季西风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想起张文瑾昏迷前的话——“地图……实验室……”
难道,这里就是她所说的“实验室”的入口?或者说,是与之相关的某个前哨站?
他轻轻将宋晚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快步走到那片空地,捡起了那个皮质笔记本。封面已经腐烂不堪,但依稀能感觉到其质地的精良。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纸页大多黏连在一起,被潮气彻底毁坏,只有少数几页边缘,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手绘的线条和难以辨认的符号。
其中一页的一个角落,一个用特殊墨水绘制、似乎能抵抗一定程度腐蚀的标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抽象的、环绕着蛇杖的鹰隼图案!
这个图案,季西风在调查“影武者”和赵志坚时,在一些极其隐秘的资料片段中见过!这是“影武者”组织早期使用过的一个核心标识!
张文瑾没有胡说!
这里,真的与“影武者”,与赵志坚有关!
他们误打误撞,竟然闯入了一个可能与敌人老巢相连的、被遗忘的节点!
生的希望与致命的危险,在这一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季西风握紧那本残破的笔记,抬起头,望向那个吹来微风的、更巨大的洞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复杂。
裂隙的尽头,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谜题。他们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却可能主动走向了更可怕的猎食者的巢穴边缘。
下一步,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