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澜胸口一闷,要说对苏酥完全没有愧疚是假的,
在今天之前,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用钱打发她走。
他给的足够多,何况他从未向她索取任何实际的回报,更遑论男女之间的肉体交易。
他和苏酥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现在,她受了伤坐在自己面前,还那样小心翼翼的,诚惶诚恐的,唯恐给他添麻烦。
然而这一切,正是自己带给她的无妄之灾。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你做得很好。”
温景澜第一次用正常的目光去看她,将她从姜迟烟的替代品中剥离出来。
他看着这个平凡的女人——不过二十岁出头,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味讨好自己,
温景澜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对于弱者的悲悯,
“我让聂准先送你去酒店休息,那间公寓你不要回去了。如果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会让人帮你送来。”
苏酥眼眶里快速聚集起水汽,她知道自己怎么哭起来最美——眼泪慢悠悠地随着睫毛的眨动,再颤巍巍地顺着抬起的脸庞,往下一颗一颗地掉。
她的嘴唇是哀艳的红,说出来的话也是卑微到极点,
“先生,不用这么麻烦的。之前为了照顾奶奶,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小单间。房子还没来得及退,我搬去那里就可以。公寓里的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只有几件不值钱的衣服……”
聂准站在旁边,两条浓眉快要打成一个结。
这个女人,是不是傻的?!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趁着温景澜心软跟他讨价还价的黄金时机,她却叽叽歪歪主动说要走?
聂准重重呼出一口气,烦躁地抓一把后脑勺的头发,
他很想替苏酥说两句话,然而瞥到温景澜沉静如水的脸色,又完全猜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只好选择闭紧嘴巴。
温景澜终于开口,
“今晚先去酒店。其他的之后再说。”
说着,温景澜抬手落在苏酥的发顶,很轻地揉了一下,摸小动物般地安抚。
随即回头吩咐聂准,
“车子留给你,你先安排她去酒店住下,有什么必需品替她买来。”
聂准应了一声,过去就要扶住苏酥。
不料苏酥往后一缩,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她没想到温景澜会这么无情,但凡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都会在今晚留下来陪她。
她心里痛得发狠,咬住嘴唇,倔强地撑着墙壁不利索地起身。
“我自己能走。”
没走两步,就“啪——”的一声正面摔趴到地上。
聂准脸部肌肉抽搐两下,赶紧冲上去,一手搭住她的胳膊,
“你没事吧?”
苏酥抬手推了聂准一把,泪水涟涟,委屈里透着倔强,
“不用管我!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这就是我的下场,我愿赌服输。”
温景澜眉头一拧,裤袋里的手指不自觉蜷紧成拳,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脚边的苏酥。
她当然可怜,并且在利用这份可怜,试图勒索他匮乏的感情。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趴着?”
苏酥隔着泪眼,看着眼前男人一尘不染的皮鞋,
她不甘心——自己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不过是脚边的尘土那样无足轻重。
苏酥捏紧拳头,喉咙翻涌出血腥气。瓷砖地板的凉意顺着单薄的衣服爬上皮肤,她任由自己可悲落魄地趴在地上,嗓子发抖,
“你一直想摆脱我,不是吗?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以后我是死是活,都不会再打扰你。”
温景澜半垂着眼皮,定定地望着苏酥。忽地收起所有耐心,抬腿就走,
“随你。”
电梯门开,温景澜大步迈进去,冷峻的面孔消失在电梯门背后。
聂准叹了口气,走上去蹲在苏酥面前,
“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大少爷的脾气,你还不懂吗?他肯来看你,已经很难得。你倒好,还非要把他往外推。”
苏酥缓缓收住眼泪,这场戏的观众已经退场,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再做可怜相。
她撑着地板坐起身,抬手抹掉面上的泪痕,低声道:
“能不能扶我起来?我的脚好疼。”
***
温时在姜迟烟的小公寓里住下。
他每天像是闲着没有事情可干,白天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然后在姜迟烟的小公寓里无所事事地磨上一整天,饿了就去楼下的小吃店打包一份猪扒饭。
偶尔来了兴致,还会亲自下厨鼓捣简单的饭菜。
姜迟烟摸不准温时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温时表面像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但姜迟烟看过真正的账簿,自从温家的军火生意交给温时打理,每年利滚利,进账已经是天文数字。
下个礼拜颂扎的那批货就要出港,之前风口太紧,温时一直压着不肯出货。这次的这批货是几个月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温时没道理不闻不问。
“发什么呆呢,叫了你几遍都没反应。”
温时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沙发背后走过来,捏了捏姜迟烟的耳朵。
姜迟烟的皮肤薄,即便是这样收着力道轻轻揉捏,也会很快红成一片。
温时收回手指,目光缱绻地落在她粉红的耳垂,
“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姜迟烟飞过去一个白眼,拿着电视遥控器胡乱切换频道,
“求你了,放过我吧!只要不是你做的,吃什么都行。”
边说边做出个想吐的夸张表情。
气得温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遥控器,掐着她的脸蛋转向自己,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老子这辈子只给你做过饭,你还嫌弃?”
夜间新闻正好播到姜博文接任安情局局长的画面。屏幕上的画面切换,满脸得意、制服笔挺的姜博文在众人簇拥之间。
温时挑挑眉,两只漆黑的眼珠盯着电视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
“之前我花了那么一番心思,都没能把他送上这个位置。你说,这个老东西这次是找到谁做靠山,后台比我还硬?”
姜迟烟心口一紧,眼皮快速地眨动两下,努力装作镇定:
“人外有人,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他的事情,我哪里会知道。”
温时的眼神在姜迟烟的脸上来回梭巡,表情晦涩,像是别有深意。
姜迟烟被他看得心虚,索性扭过脸去,扯开话题,
“我饿了,你不是说要做饭给我吃?”
温时搓了搓落空的手指,往后挺直身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丢给姜迟烟,
“没心情了,走吧,外面随便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