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雷霆手段,初掌权柄
听雪苑的清晨,不再是以往的死寂。粗使丫鬟们洒扫庭除的动作格外轻快仔细,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惹得那位如今气势迥异的主子不悦。院外偶尔有路过的仆役,也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投来敬畏的一瞥。
苏云昭用过早膳,并未如往常般看书或静坐,而是对夏竹吩咐道:“去将王府近三个月,不,近半年的账册,以及各房各院的份例支取记录,都取来。”
夏竹一愣:“王妃,那些……一向是福伯在管着,没有王爷吩咐,恐怕……”
“无妨。”苏云昭神色平静,“我身为侧妃,协理王府内务,核查账目、了解用度,乃是分内之事。你去传话便是,就说我要查看,让他将账册送至听雪苑。”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昨日立威,震慑了柳依依等人和那些跟红顶白的管事娘子,但这还远远不够。她要真正插手王府事务,就必须从最核心也最容易出问题的账目入手。福伯这个林贵妃安插的钉子,掌管王府钱粮多年,绝不可能干净。之前她势弱,无力过问,如今携宫中之势归来,正是拔除这颗钉子、真正掌握一部分权力的最佳时机!
夏竹见主子心意已决,且神色笃定,当下也不再犹豫,应了声“是”,便快步朝外院账房而去。
消息传到福伯耳中时,他正在自己房里喝着压惊的茶,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她真要查账?”福伯脸色发白,声音都带着颤。他掌管王府账目多年,中间中饱私囊、克扣各院用度,尤其是听雪苑的,早已是惯例,更是借此为林贵妃提供了不少王府内的消息。账面上虽然做得还算平整,但细查之下,绝不可能天衣无缝!更何况是半年之久的账目!
“管家,这……这可如何是好?”心腹小厮也慌了神。
福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狠色:“慌什么!她一个深闺妇人,懂什么账目?不过是仗着势头吓唬人罢了!去,把账册整理好,给她送去!我倒要看看,她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他心存侥幸,认为苏云昭只是做做样子,未必真能查出问题。
然而,当十几本厚厚的账册被抬进听雪苑,苏云昭只是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目光沉静地扫过几页后,福伯的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那眼神,太冷静,太专注,完全不似装腔作势。
苏云昭前世作为顶尖特工,经受过包括财务分析在内的各种训练,对数字极其敏感。虽古代的记账方式与现代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假账的逻辑和痕迹,在她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可辨。
她并未急于发作,而是让夏竹在一旁研墨铺纸,自己则沉下心来,一本本、一页页地仔细翻阅。纤长的手指划过墨迹清晰的数字,时而停顿,时而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记下几个关键数字或可疑之处。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笔尖触及纸面的细微声响。夏竹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苏云昭的神色始终平静,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越来越亮,如同淬了寒冰。
问题比她预想的还要多。采买物品价格虚高,份例克扣几乎成了明规则,一些修缮、宴请等项目的支出更是模糊不清,经不起推敲。尤其是近三个月,也就是她入府之后,账面上的问题愈发明显,显然福伯认为她不足为虑,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啪。”
苏云羽合上最后一本账册,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眸,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波澜,却寒意森然。
“夏竹,去请福伯过来。另外,将外院负责采买的张娘子、库房管事李嬷嬷,还有……负责器皿份例的王管事,一并传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是!”夏竹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福伯听闻苏云昭不仅看完了账册,还点名要见他和几位关键管事,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破灭,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强撑着,带着张娘子、李嬷嬷和王管事,心怀鬼胎地再次来到听雪苑。
一进院子,便感觉到气氛不同以往。苏云昭端坐在石桌旁,桌上摆放着那摞账册和几张写满字的纸。她并未看他们,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在欣赏茶汤的色泽。
“老奴(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几人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云昭没有叫起,任由他们跪着。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直到几人额头冒汗,膝盖发麻,她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如冰冷的探针,逐一扫过他们。
“福伯,”她声音平淡无波,“王府每月采买上等银霜炭,市价几何?账册所记,又是几何?”
福伯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回……回娘娘,市价约莫一两银子一担,账册所记……亦是一两。”
“哦?”苏云昭拿起一张纸,念道,“永昌十一年腊月,也就是上月,采买银霜炭一百担,支银一百二十两。福伯,这多出的二十两,作何解释?”
福伯脸色瞬间惨白,支吾道:“这……或许是……是运费,或是……”
“运费?”苏云昭打断他,又拿起另一张纸,“那为何同年十月,采买八十担,支银八十两,未见运费?张娘子,你负责采买,你来解释。”
张娘子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奴婢不知,都是福管家吩咐的,银子也是福管家经手的……”
苏云昭不理她,目光转向库房李嬷嬷:“李嬷嬷,账册记载,上月支取江南云锦十匹,用于制备王府新年衣物。可我查阅库房入库记录,同期入库云锦仅八匹。另外两匹,去了何处?”
李嬷嬷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老奴……老奴年纪大了,许是记错了……”
“记错了?”苏云昭声音陡然转厉,“库房重地,物品出入皆有记录,岂是一句记错了便能搪塞!还有王管事,各院落瓷器份例,听雪苑连续三月未曾足量发放,短缺的器物,又去了哪里?是入了私囊,还是……另有所用?”
她每问一句,语气便冷一分,到最后,已是字字如冰,敲打在几人心上。她将账册上的问题与她暗中让夏竹打听、观察到的实际情况一一对应,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根本不容他们狡辩!
福伯面如死灰,他知道,完了!这位侧妃娘娘,根本不是不懂,而是个中高手!她早已掌握了证据,今日就是来清算的!
“王妃娘娘恕罪!老奴知错了!老奴一时糊涂,求娘娘开恩啊!”福伯再也撑不住,老泪纵横,砰砰磕头。张娘子等人也哭喊着求饶,院内顿时一片哀鸿。
苏云昭冷冷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她知道,对这些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今日若不借此机会彻底立威,清除这些蛀虫,他日在更大的风浪面前,他们就会成为捅向自己的刀。
“王府规矩,尔等应该清楚。”苏云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几人,“贪墨主家财物,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福伯等人浑身一僵,眼中露出绝望之色。按王府规矩,轻则杖责发卖,重则送官究办,性命难保!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通传声:“王爷到——”
夜玄宸一身墨色常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院内的动静,深邃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管事和面色冷然的苏云昭,最后落在石桌那堆账册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难以言喻的复杂。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福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到夜玄宸脚边,哭喊道:“王爷!王爷救命啊!老奴伺候王府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王妃娘娘她……她这是要逼死老奴啊!”
苏云昭神色不变,对着夜玄宸微微福了一礼:“王爷。妾身正在核查王府账目,发现福伯与这几位管事,涉嫌贪墨府中财物,克扣各院份例,证据确凿。依王府规矩,理应严惩,以儆效尤。”
她将手中那张写满问题的纸,递给了夜玄宸。
夜玄宸接过,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罗列的问题清晰明了,数额、时间、疑点一应俱全。他越看,脸色越是沉静,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福伯等人抖如筛糠。
他早知道福伯是林贵妃的人,也知其手脚不干净,但之前碍于林贵妃和维持王府表面平衡,并未深究。却没想到,苏云昭竟如此雷厉风行,回府第二天,就直接将这颗毒瘤连根挖了出来!这份魄力和能力,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抬眸,看向苏云昭,声音听不出喜怒:“王妃意欲如何处置?”
苏云昭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清晰而坚定:“福伯,身为管家,监守自盗,罪加一等。念其年老,免其死罪,杖责五十,收回所有贪墨,并将其一家发卖出府,永不复用。张娘子、李嬷嬷、王管事,从犯,杖责三十,收回贪墨,发配庄田做苦役。其空缺职位,请王爷定夺,或从府中擢升勤谨之人,或另行招募。”
她给出的处罚,合情合理,既彰显了威严,又未过于酷烈,保留了余地,更将最终的人事任免权交还给了夜玄宸,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夜玄宸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便依王妃所言。墨渊,带人执行!”
“是!”一直跟在夜玄宸身后的墨渊立刻领命,挥手召来侍卫。
福伯等人彻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侍卫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他们的下场,很快便会传遍整个王府。
院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云昭和夜玄宸相对而立。
夜玄宸看着她,日光下,她身姿挺拔,面容清冷,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王妃好手段。”他缓缓开口,语气意味不明。
苏云昭微微垂眸:“妾身只是尽分内之责,肃清府邸,以免蛀虫丛生,坏了王府根基。若有僭越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夜玄宸没有说恕罪与否,只是道:“账目既已清查,后续事宜,便由王妃暂代打理。需要什么人手,可自行提拔,或告知于本王。”
这相当于将王府内务的部分实权,正式交到了她的手上!
苏云昭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妾身遵命,定当竭力,不负王爷所托。”
夜玄宸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听雪苑。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云昭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掌握了内务之权,意味着她有了更多的资源和操作空间,但也意味着,她将直面更多的问题和挑战,以及……来自林贵妃和王府内其他势力的反扑。
但,她无所畏惧。
雷霆手段已然施展,权柄初掌。接下来,便是如何运用这权柄,在这深府之中,织就属于自己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