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姆林宫高高的红色围墙,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墙内那场足以颠覆世界的滔天风暴,与墙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广阔天地,彻底隔绝。
然而,有一种力量,可以无视这厚重的壁垒。
有一种声音,可以穿透最坚固的屏障。
莫斯科时间,下午四点整。
全苏广播电台。
原本正在播放着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的悠扬乐曲,那如泣如诉的旋律,安抚着这个国家在经历了一天辛劳后的疲惫灵魂。
收音机前,无数人正在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乌拉尔钢铁厂的工人们,刚刚走下那火星四溅的炼钢炉,正围坐在食堂里,一边啃着黑列巴,一边听着广播;基辅郊外的集体农庄里,妇女们正哼着小调,准备着家人的晚餐,收音机里流淌出的音乐是她们最好的陪伴;列宁格勒的一户普通公寓内,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在收音机旁,仔细地翻阅着《真理报》。
一切,都和过去的无数个黄昏,没有任何不同。
突然!
“滋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遍布全国的亿万个扬声器中,猛地炸响!
那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
仿佛一根正在高速振动的琴弦,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掐断!
食堂里,啃着黑列巴的工人,动作猛地一僵,抬起了那张被烟火熏得黝黑的脸。
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农妇,握着勺子的手,悬在了半空,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公寓内,读报的老教授,缓缓地,缓缓地,从报纸后面,抬起了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中断广播!
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中断全国性的广播!
这在苏维埃的历史上,只发生过寥寥数次!而每一次,都意味着有足以改变国家命运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死寂!
一种令人心悸的、充满了不祥预感的死寂,通过那沉默的扬声器,瞬间笼罩了整个苏维埃联盟!
无数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电流的“滋滋”声,持续了整整十秒。
每一秒,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敲击在亿万颗紧张到即将爆炸的心脏上!
终于!
“咳,咳。”
一声清晰的、刻意清了清嗓子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充满了激情的、却又因为某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的声音!
“苏维埃联盟的公民们!同志们!请注意!”
“现在插播一则紧急广播!现在插播一则紧急广播!”
来了!
所有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被彻底拉到了极致!
广播员那激动而又郑重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最终审判,清晰地,响彻了整个苏维埃的辽阔苍穹!
“就在刚刚!于克里姆林宫召开的全军代表大会,做出如下决议!”
全军代表大会!
听到这六个字,无数人的瞳孔,猛地,狠狠一缩!
他们意识到,这则广播的分量,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重上万倍!
“大会通过详实、无可辩驳的证据,彻底揭露并粉碎了一个以约瑟夫等人为首的、长期窃据蛋糕和国家最高领导职位的……”
广播员的声音,猛地抬高了八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轰击在亿万听众那早已呆滞的大脑之上!
“……反蛋糕阴谋集团!”
那短短的666个字,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在同一时刻,狠狠地,狠狠地,劈在了整个苏维埃联盟的天灵盖上!
乌拉尔钢铁厂。
“哐当!”
一名工人手中的铁饭盒,不受控制地滑落,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那刺耳的声响,在这片死寂的食堂里,显得是那样的清晰!然而,没有一个人去看那洒了一地的食物。数百名钢铁工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一个个僵在原地,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基辅郊外的农庄。
一位年轻的母亲,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双美丽的眼眸里,瞬间迸发出了滚烫的、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她的丈夫,一位红军的连长,就在半年前,被打成“托派分子”,消失在了无尽的黑夜里!
列宁格勒的公寓。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手中的《真理报》,悄无声息地滑落。他那布满了老年斑的、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收音机的边缘!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旭日般璀璨的光芒!
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整个苏维埃,亿万人民,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劈得外焦里嫩!
大林子……是反蛋糕集团的头子?
这怎么可能?!
这……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还要颠覆!
然而,广播里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如同死神丧钟般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声音,无情地,一字一句地,将他们心中那座屹立了十余年的“神像”,砸得粉碎!
“经大会决定,解除斯某林等所有阴谋集团核心成员……”
每念出一个名字,亿万人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下!
那一个个曾经让他们敬畏、让他们恐惧、如雷贯耳的名字,此刻,却以一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方式,被钉上了荔枝的耻辱柱!
“……蛋糕和国家的一切职务!并立即对其进行隔离审查!”
完了!
那座名为“大林子”的神像,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轰然倒塌!
碎成了最肮脏的、沾满了通知鲜血的瓦砾!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后,广播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而这一次,那声音里所有的冰冷与审判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纯粹的、最激昂的、充满了无限希望与狂热崇拜的呐喊!
那声音,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一个新纪元的到来!
“同志们!在国家面临空前危机的历史关头!经全军代表大会一致推举!”
“我们敬爱的英雄,我们民族的脊梁,苏维埃的钢铁意志化身——”
“深受全体人民爱戴的保尔·柯察金元帅,已临危受命,出任苏维埃最高领导人!”
这个消息,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大地震的全国民众来说,无异于一颗投进了超级火山里的……核弹!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带来的是颠覆与崩塌,那么这一个消息,带来的就是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升华的、最极致的狂喜与新生!
保尔!
是那个写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保尔!
是那个带领他们走出精神迷茫的保尔!
是那个属于他们人民自己的英雄!
短暂的、几乎凝固的震惊之后,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亿万人民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道划破了无尽黑暗的、最璀璨的曙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伤痕累累的苏维埃!
无数人,守在收音机旁,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的脸上,还挂着那因为信仰崩塌而流下的冰冷泪水,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咧开了一丝发自肺腑的、充满了无限希望的微笑!
那是一种最复杂的、悲喜交加的、属于一个民族在经历了巨大创伤后,终于迎来新生的表情!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震惊与沉默,如同风暴眼,笼罩了整座莫斯科城。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一丝宁静。
克里姆林宫外,红场之上。
一个,两个……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四面八方的街道,自发地,缓缓地,朝着这座城市的、这个国家的心脏,聚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