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发这混蛋,生意黄了就消失,只有需要人手时才来找我,把我当什么?呼——”
坐在吧台旁边的女人,发髻被舞池里的灯光打上虹彩跳跃的光晕。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伸手拿起酒杯,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咕咚咚地灌进嗓子眼里。
身边络腮胡的小胖子凑过来,低声问她:“萍姐,我们今天是不是不开工?”
“怎么,你有事?”萍姐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闻言斜乜着眼睛反问。
“……嘿嘿,刚刚认识了一个小妹妹,跟她出去走走。”小胖子手下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脑勺笑道。
萍姐的醉眼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一个留着爆炸头、化妆妖艳、露在外面的肩膀前还纹着朵艳俗玫瑰花的年轻女人,朝这边抛了个媚眼。
“呸,还出去走走,扑嘢就扑嘢喽。”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回头又叫了杯酒:“……滚滚,滚蛋,看见你就烦。”
小胖子乐了,赶紧点点头,风骚地扭起了腰,挽着那女孩的肩膀穿过往酒吧门外走了出去。
萍姐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背影,回头之后,面对着面前新一杯啤酒,突然有种喝不下去的感觉。
“……我阿萍就注定没人要?怎么连个来搭讪的都没有。
“难道因为我年过三十、青春不再?还是因为我骗人的时候总是装大姐头、性格不好?
“……不,总之还是该怪阿发那个混蛋,跟他一起行骗,是钱也没捞着、男人也没捞着!就连他自己也总是消失,一去就是几年,就算放风筝也得留条线吧!”
萍姐心里这么想着。
坐在这热闹喧嚣的酒吧里,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别说半夜起来床另一边是凉的,也别说在路上扶着垃圾箱吐一夜也没有人管,光是遇到难事不知道跟谁说、去医院看病开药都没人能扶一下,就真是够受的了。
越想这些,她就对刚才带妞溜走的那小胖子气不打一处来。
“哼,见色忘义的家伙,祝你今晚中标生花柳呀!”
萍姐咒骂了几句,心情才算略好了些,继续坐在吧台旁边饮起闷酒。
不过这杯酒还没喝完,身边就又传来小胖子的声音:“萍姐!”
“又干嘛,生花柳了?没这么快吧?”萍姐不耐烦地转过头,却突然愣了一下。
小胖子的表情纠结,嘴唇还微微哆嗦,他刚认识的年轻女孩甚至怕得缩在他怀里。
酒吧里的人已少了一些,反倒是门外传来阵阵喧嚷。
萍姐意识到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放下酒杯,狐疑地看了小胖子一眼,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外面在下小雨,带着雨丝的冷风在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令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再看一眼,人群并不是聚集在酒吧门口,而是在另一个方向的侧巷那边。
一些诸如“这谁啊”、“真可怜”之类的话飘进她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
萍姐想起小胖的反应,断定这里发生的一定不是小事,于是施展起无赖劲头,甩开肩膀往里挤了过去,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在旁边人的骂声里视若无睹地站到了前排。
……眼前只是个垃圾堆,不过在满地的塑料垃圾袋中间,有一个被撕开一半的袋子,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从里面露了出来,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受伤的严重情况、还有苍白发青的皮肤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萍姐一见到那血肉模糊的脸,就几乎吐了出来,好在正下雨空气还算不错,助她压下了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躺着的家伙好像有点熟悉的样子。
人群中正有个娘里娘气的、穿着酒吧服务员装束的家伙,挑着小指给旁边的人讲着:“我跟你讲,我是最先看到怎么回事的。我来倒垃圾的时候,正好有个垃圾佬也在这里捡,就在我旁边一翻袋子,那袋子太重,从他手里直接掉下来,撕破了,里面就滚出了个人,哎呀好恐怖,吓死我了~”
“就这点事有什么好讲的。”萍姐撇了撇嘴,但目光扫向地面的时候,发现脚前的小水坑里好像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她左右看看,发现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于是蹲下去,伸手从那水坑里捡起了一件东西。
仔细一看,竟然是枚法国银币。
“……法国银币?!”
萍姐赶快用手指搓了搓,又握进掌心里感受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头看向那个从垃圾袋里滚出来的死者。
这法国银币上面还印着拿破仑的像,虽然也值少少钱,但算不上什么古董。
唯独在香港很是稀有,所以被她拿来送人——
她手里拿着的,的确就是之前交给阿发,让他好好留着、免得下次再整容认不出来的那枚信物。
这么说来,刚才越看越觉得眼熟,是因为眼前这死鬼就是阿发?!
萍姐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此时一点醉意也没有了。
身后有个人冒了出来,正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看到眼前的情况,老板愁容满面,转头挥挥手:“大家不要挤在这了,进屋喝一杯,我请客;这里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一会就到,麻烦大家不要再堵住现场……对了,刚刚是不是有人说是他发现了死者的?你暂且别走,等警察问话。”
听说有人请喝酒,所有人都走了,站在原地的只剩那个扔垃圾的侍者、发现尸首的垃圾佬,还多了个萍姐。
老板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程先生,是我,我林俊杰啊。对,今天有劳您在我这里又表演了一次。……不不,这次不是跟这个有关,是我这里出了事,想让您这位‘千王’给我出个主意……多谢您,我恭候大驾。”
撂下大哥大转过头,却看见失魂落魄、呆若木鸡的萍姐直勾勾地看着尸体,不由得问:“女士,您怎么不进去?……是不是被死人吓到了?”
萍姐如梦初醒,咬着牙,声音颤抖地说:“我……我认识他。”
……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片看起来有些破旧、可能已有不少年头的楼宇群间。
路灯下出现了一把伞,伞下是表情有些急躁的阿胜,还有硬要跟着来的叶圆。
“……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缠着我好不好?”阿胜说。
叶圆的表情满不在乎:“哎,要真是那么准,那我也想算一算嘛。”
看着心大到没边的叶圆,程胜已经失去了发火的力气,只能继续用那被折磨到死鱼一般平静的语气说:“你算也没用,如果没有我师父和老豆,你早已死定了;现在只要你不出现、哪怕是到山上吃斋念佛、呆三个月,别来影响我们,事情就能搞定。”
叶圆就算再笨,也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哼”了一声,说道:“你嫌我是个累赘是吧?你越这样,我越要跟着你,而且你老豆说了,贵利王如果在你身边见不到我,那反而会怀疑的。”
程胜长叹一声:“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来找道士算算。本来心里有底,你一加入就没了。”
两人斗着嘴,来到了这条街侧面,一栋分外破旧、连外墙皮都片片脱落的建筑。
走进潮湿、一股霉味的狭窄楼道,周围的环境显得阴暗危险,连叶圆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程胜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没话找话地说:“我师父告诉我,只有他和我老豆知道这大师住这,叫我们不要冲撞冒犯,要分外虔诚。”
“怎、怎么才算不冲撞啊?”叶圆的牙齿开始打颤。
“……我好办,你不好办。这样,我们上去之后,你一句话也不许说,什么东西也不许碰,直到我们再出来、离开这里为止。”阿胜说。
叶圆果然乖乖闭嘴。
二人继续向上,在上到四楼之前,楼道一侧的门突然打开了。
门里传来檀香燃烧的气味,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程先生的儿子?进来说话。”
阿胜吓了一跳,脑海里不知为何又浮现出在贵利王办公室看到的那块血迹,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打了个寒颤。
身边的叶圆不敢说话,只好一直用手指捅他的腰。
程胜只好继续走过去,说着“冒昧打扰”,带着叶圆走进了那扇门。
昏暗的油灯,看不清屋里,只能看见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墨镜、身穿长马褂的老人;
老人身后供奉着神龛,周围的墙上全是黄纸,还有用红色画的、看不懂的文字符号。
老人所坐地方旁边是黑暗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胜总觉得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这位……仙长,我叫程胜……”
阿胜凑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伸手打断。
“你要问的事,别人做不成,你父亲却能做成。他夺天地造化的事都办成了,何况如今?不过你一定得绝对听他的话。”
“……我还没问。”程胜不知所措地吐出四个字。
“哦,你没问,我就不会算吗?你不相信我会,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老人的脾气似乎很不好,就连身体也很差;说完这几句话后,他猛然咳嗽起来,好一会之后才停下。
程胜赶忙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老人抬头说:“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知道这事情跟狐仙有关吧?医生有什么用。”
“我其实……还有点……”程胜也不知道怎么说。
“信不信由你。要不是你老爸当年给了我一大笔钱,你今天根本就见不到我。……你兜里的那几百块就别掏出来,别给你老爸丢人。”
程胜咽了口口水,规规矩矩地坐正。
【信任度:100%】
【主线任务进度:第二次,已完成】
……坐在这房屋黑暗的走廊里,在一道纱帘后面藏身的程真,看着灯光下的阿胜,嘴角挂上无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