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戈从矿道走出来时,手指还搭在战刃上,像握着一条尚未冷却的蛇。陈无戈没去主控室,也没停步,直接穿过走廊,推开了实验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屋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像心跳一样规律。林墨坐在三块屏幕前,指尖飞快地滑动数据流,像是在追踪某种看不见的猎物。突然,最后一行红色信号点跳了出来,稳稳定格在一个坐标上。
“找到了。”林墨头都没抬,“邻部酋长帐篷里的老基站。那种设备三年前就被淘汰了,他们以为没人能追到。”
“什么时候发的?”陈无戈问,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七天前,晚上八点十七分。”林墨调出记录,语音同步播放,“比风脊部第一次说‘陈无戈要吞地’早了六小时三分钟。内容也解出来了——‘散播消息,让他们内斗,我们就能得利’。”
空气凝滞了一瞬。
陈无戈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眼神却变了。不再是冷峻,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他知道这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的局。
“有录音吗?”陈无戈问。
“有。”林墨点了下鼠标。
音频里,两个男人的声音混杂着风沙声传来,语速急促,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慌乱:
另一个人说道“……酋长说了,再拖下去,他们的巡逻队就要进我们地盘了。”
另一个人说道“可他们刚打完商盟,这时候惹他们,不怕反击?”
另一个人说道“怕什么?他们要是敢打,我们就联合风脊、灰岩一起上。陈无戈再厉害,能打得过三个部落?”
另一个人说道“可……万一他们不打呢?”
另一个人说道“那就让他们自己乱。我已经让人给沙脊部传话,说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水源地。只要这几个部落互相猜忌,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起来。”
声音戛然而止,屋内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
几秒钟后,林墨才开口:“够公开吗?”
“够。”陈无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基地灯火通明的轮廓,“信号来源、时间、内容都对得上。这不是猜的,是铁证。”
“那你真要发?”林墨看着陈无戈,“一旦发出去,就是撕破脸了。”
“不发,谣言怎么破?”陈无戈语气平静,“他们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现在证据在我手里。我不动,别人会以为我心虚。”
林墨沉默了几秒,最终低头开始操作。十分钟后,一个加密文件生成完毕,上传至荒原通用广播频道。
“发了。”林墨说。
陈无戈缓缓的开囗“叶冷那边呢?”
“已经在中立哨站转发了。”叶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改装过的通讯器,“五个转发点都开了,范围包括灰岩、风脊、沙脊和十二个游牧小部。三小时内,所有终端都会收到。”
陈无戈缓缓的开囗“有人拦截吗?”
“没有。”叶冷冷笑,“用的是商盟的老频道,不在监听范围内。等他们发现,早就传开了。”
陈无戈站在窗边,目光扫过基地外围。守备队换岗有序,影兵巡逻如影随形,一切看似正常,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仿佛风暴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寂静。
陈无戈知道,要出事了。
三小时后,主控室响了一声提示音,不是战斗警报,而是通讯接入请求。
全息地图亮起,三个红点闪烁——风脊、灰岩、沙脊。
视频会议请求进入。
陈无戈坐下,按下确认键。
画面分成四块。中间是风脊长老,满脸皱纹,眼神凶狠如鹰;左边是灰岩代表,面无表情;右边是沙脊图尔长老,眉头微皱;第四块黑屏,只有声音。
“我是邻部使者。”那声音响起,“这次会议没通知我们,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风脊长老冷笑,“你们偷偷发信号挑事,还好意思提规矩?”
邻部使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放段录音。”灰岩代表点开文件。
正是那段对话。
两人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听完,会议室陷入死寂。
“这是假的!”邻部使者猛地站起来,“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信号能定位吗?”风脊长老问。
“能。”陈无戈开口,将日志投到屏幕上,“基站就在你们酋长帐篷里,时间是七天前晚上八点十七分。你们可以去查,设备还在不在。”
邻部使者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还有。”沙脊图尔长老打开另一段录音,“你们的人私下跟我说——‘等干掉陈无戈,水源地分你一半’。要不要我也放出来?”
所有人脸色骤变。
“你们想借刀杀人!”风脊长老拍桌怒吼,“让我们当炮灰,你们好捡便宜?”
“我们只是演习……”邻部使者还想辩解。
“演习要造谣?”灰岩代表打断,“要挑动我们自相残杀?你们不是防我们,是要害我们!”
“从今天起,灰岩部断绝和邻部的一切军事合作。”灰岩代表冷冷宣布。
“沙脊部也是。”图尔长老点头,“我们不会再信你们。”
“风脊部也一样。”风脊长老盯着屏幕,“你们没资格坐在这里。”
四块画面中,只剩邻部使者一人孤零零站着。邻部使者张了张嘴,最后关掉了连接。
会议结束。
主控室安静得可怕。
林墨松了口气,低声说:“成了。”
叶冷看向陈无戈:“接下来怎么办?”
“等。”陈无戈说,“他们断交是第一步,后面会有人来谈。”
叶冷问道“你不担心他们联手打你?”
“不会。”陈无戈摇头,“现在他们互相防着,谁都不敢动。而且……”他望向地图,“邻部孤立了。没人帮他们,他们不敢开战。”
林墨起身,“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信号。”
叶冷也走了,“我去作战室盯应急组。”
陈无戈没动。陈无戈坐在主控台前,手指轻轻敲着战刃,像是在数心跳。地图上的光点缓缓变化:灰岩、风脊、沙脊的标志一个个转向他这边,颜色从黄变绿,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
而邻部的位置,孤零零地闪着红光,周围空无一物。
陈无戈盯着那个红点,久久不动。
两小时后,通讯器响了。
第一条来自灰岩部:“愿派十名战士加入巡逻队,一起守东线。”
第二条是风脊部:“明天派使者带物资来道歉,商量联合预警。”
第三条来自沙脊部:“建议开跨部落安全会,由陈无戈主持。”
陈无戈看完,一条条标记已读。
陈无戈站起来,走向矿道口。墙上的灯一闪一闪,空气里有铁锈味。陈无戈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手贴在影源接口上。
意识连上了。
三百二十七具影兵状态正常,五具外出的已返回,数据清空。
陈无戈收回手,走回主控室。
林墨刚进来,“查完了。邻部基站还在运行,但只收不发。他们学乖了。”
“让影兵继续巡逻。”陈无戈说,“特别是北边的流民通道。”
林墨问道“你还怕他们动手?”
“怕的不是动手。”陈无戈说,“是怕他们狗急跳墙。”
这时叶冷冲进来,“西区哨站报告,有车队靠近,打着白旗。车上的人说,是邻部流民,要投诚。”
陈无戈看着地图上那个慢慢移动的黄点。
陈无戈停在边界线上,不再前进。
陈无戈拿起通讯器。
陈无戈缓缓的开囗“通知西区,放一辆车进来,其余留在原地。检查武器,隔离人员,等我过去。”
陈无戈走向出口。
叶冷跟上,“要带影兵吗?”
“不用。”陈无戈说,“我自己去。”
陈无戈走出基地大门。风吹过荒原,卷起沙尘。远处车队看不清,只有一盏灯亮着。
陈无戈一步步走过去。
离车队还有五十米时,车门开了。
一个人爬下来,跪在地上。
“我们不想再被当棋子了。”那人抬头,脸上都是灰,“我们只想活命。”
陈无戈站在风里,战刃挂在腰上。
陈无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刻,陈无戈不是首领,也不是战士,只是一个站在废墟边缘的男人,看着一群被命运碾碎的人,终于学会了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