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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而惨烈的抵抗,在一个血腥的黄昏正式拉开序幕。

残阳如血,将基地上方连绵的山脉染成一片悲壮的绯红。风卷着碎石和枯草掠过山体表面,那些伪装成普通岩石的监测设备,在寂静中闪烁着最后几缕微弱的红光——它们即将成为这场浩劫的第一批沉默见证者。没有人知道,这片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地下堡垒,会在短短数小时后,沦为圣光灼烧下的废墟。

没有宣战,没有警告。基地最深层的能量感应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锐警报——侦测到超高强度圣能反应,就在正上方!数量……无法估算!

那警报声并非寻常的电子蜂鸣,而是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高频尖啸,穿透了厚重的合金舱壁,刺得每个人耳膜生疼。负责监控能量反应的技术员阿凯,猛地从座椅上弹起,双手死死按在控制台的显示屏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屏幕上原本平稳跳动的绿色波纹,此刻已变成一片刺眼的血红,无数代表圣能反应的光点如同暴雨般密集覆盖,整个探测界面都在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毁。

“不可能……”阿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疯狂地敲击着键盘,试图修正数据——基地的能量感应器是三年前从坠毁的教廷侦查舰上拆解改造的,就算是高阶圣殿骑士的圣能波动,也能精准显示具体数值,可现在屏幕上只有一行不断重复的红色警告:“能量等级超出探测上限,无法量化”。

他身后的副技术员小雅,脸色惨白地抓着桌沿,指甲几乎嵌进金属桌面:“阿凯,看……看顶部监控!”

主屏幕切换到地表监控画面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此刻正被一片纯白的光晕迅速覆盖,那光芒并非阳光的温暖,而是带着凛冽寒意的圣洁,如同一块巨大的白色绸缎,从天际线处缓缓压下。光晕中,无数微小的光点正在凝聚,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名教廷战士,它们密密麻麻,如同覆盖天空的蝗虫,遮天蔽日。

“最高警戒!所有单位,进入预设防御位置!非战斗人员立即向第三、第四避难所转移!”影寒的声音通过遍布基地的广播系统响起,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整个基地瞬间如同被捅破的蚁穴,陷入了最后的、混乱的疯狂。

广播声刚落,基地内原本有序的通道瞬间沸腾。穿着蓝色工装的科研人员抱着数据硬盘,跌跌撞撞地冲向避难所入口;医护人员推着载满药品的急救车,在人群中艰难穿梭,白色的大褂上很快沾上了被撞倒者的血迹;负责后勤的士兵扛着弹药箱,嘶吼着穿过混乱的人流,朝着防御阵地狂奔——他们知道,每多运送一箱弹药,前线的战友就能多撑一秒。

影寒站在中央指挥室的高台上,黑色的作战服领口沾着上次战斗留下的暗红色血渍,古剑别在腰间,刃身反射着控制台屏幕的冷光。她的目光扫过指挥室里忙碌的身影,最后落在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基地防御地图上——地图上用红色标记的防御点如同繁星,可此刻在她眼中,这些标记却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通讯组,确认各防御阵地联络信号!”影寒抬手按了按耳麦,声音冷静得不像身处绝境,“防御组,汇报一号线能量护盾充能情况!”

“报告长官!一号线护盾充能百分之九十八,预计三十秒后完成!”

“二号线交叉火力点已就位,破魔机枪小队全部到齐!”

“三号线符箓阵已布置完毕,符箓储备还剩三百六十张!”

各小组的汇报声接连传来,可影寒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清楚,这些准备在绝对的圣能碾压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三年前,她亲眼见过教廷的“净化小队”如何毁灭一座反抗者城市——仅仅十名圣殿骑士,就足以在半小时内屠尽整座城的抵抗力量。而现在,基地上方的圣能反应,是当年那支小队的上千倍。

“影寒姐……”通讯兵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避难所那边传来消息,第三避难所入口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非战斗人员太多,根本挤不进去……”

影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告诉避难所守卫,优先让老人和孩子进入,其他人……让他们拿起武器,去二号线支援!”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指挥室里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手无寸铁的科研人员、医护人员,甚至是刚满十岁的孩子,都要拿起武器,去面对那些如同死神般的圣殿骑士。

“长官,这样太……”小林还想说什么,却被影寒冰冷的眼神打断。

“没有时间犹豫了。”影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要么拿起武器战斗,要么等着被圣光净化——没有第三个选择。”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基地厚重的合金大门,是三年前耗费无数资源打造的防御工事,厚度达三米,外层覆盖着反圣能涂层,足以抵御十次高阶圣能炮击。可在一道凝聚如实质的纯白圣光炮击下,这扇被抵抗者们视为“最后屏障”的大门,连同一整片山体,被瞬间汽化。

那道圣光炮击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从基地正上方的山体表面直接爆发。先是一点微不可察的白光,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突然发芽,紧接着,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化作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的光柱,狠狠砸向山体。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诡异的寂静——光柱所及之处,岩石、土壤、合金大门,都在瞬间失去了形态,化作肉眼无法捕捉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刺眼的圣光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了阴暗的地下通道。通道内的应急灯在圣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随后彻底熄灭。原本阴暗潮湿的通道,瞬间被纯白的光芒填满,那些常年不见天日的岩石墙壁,在圣光的灼烧下,散发出阵阵刺鼻的焦糊味。

早已严阵以待的“具临”战士和各方汇聚而来的抵抗者们,依托着匆忙构建的能量掩体和交叉火力点,发起了绝望的反击。

“开火!”二号线防御阵地的指挥官老张,扯着嗓子嘶吼着。他手中的破魔机枪喷出蓝色的火焰,特制的破魔子弹如同暴雨般射向涌入通道的圣光。老张是前军方特种部队的老兵,参加过无数次对抗教廷的战斗,可此刻,他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通道入口处,圣光如同活物般涌动,无数穿着银白色光铸铠甲的圣殿骑士,从光芒中缓缓走出。他们的铠甲上镌刻着金色的圣纹,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一圈淡淡的光纹,那些光纹所及之处,通道地面的岩石都在微微发亮,仿佛被圣光彻底净化。

符箓化作的火龙雷蛇,撞在圣殿骑士们凝聚出的圣光护盾上,只能激起一圈圈涟漪,便黯然消散。负责符箓攻击的是天符门的弟子青禾,她的额头上布满冷汗,双手快速结印,一张张黄色的符箓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作狰狞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敌人。可这些在以往战斗中无往不利的符箓,此刻却如同纸糊般脆弱——火龙刚碰到骑士的护盾,就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火焰迅速熄灭,只剩下几张焦黑的符纸,飘落在地。

“怎么可能……”青禾的嘴唇哆嗦着,她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张暗红色的符箓——这是她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焚天符”,足以焚烧一座小山,可当她将符箓掷出时,却看到那道凝聚了毕生修为的火焰,在圣光护盾上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就彻底消散了。

萨满召唤出的土石巨灵,刚凝聚成形,就被牧师吟唱出的“净化真言”震成齑粉。来自西伯利亚的萨满长老鲍里斯,跪在地上,双手按在通道地面,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语。他的身前,岩石碎裂、土壤翻涌,一尊高达五米的土石巨灵缓缓站起,巨灵的拳头比磨盘还大,身上覆盖着尖锐的岩石棱角。可就在巨灵准备挥拳砸向圣殿骑士时,通道上方传来一阵恢弘的圣歌。

三名悬浮在半空的牧师,穿着白色的圣袍,手中握着金色的权杖,口中吟诵着单调却充满力量的“净化真言”。圣歌如同无形的利刃,穿透了空气,落在土石巨灵身上。巨灵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表面的岩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内部松散的土壤。几秒钟后,一声沉闷的巨响,巨灵彻底崩解,化作一堆散落的碎石,鲍里斯也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与大地的联系,已经被圣歌彻底切断。

叛逃牧师施展出的、带有微弱黑暗属性的诅咒,在绝对的圣光领域中,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消融。曾经是教廷低级牧师的莉莉安,此刻正躲在能量掩体后,双手结出与圣歌截然不同的黑暗印诀。她的指尖萦绕着一缕缕黑色的雾气,那是她冒着被“净化”的风险,偷偷修炼的黑暗魔法。莉莉安曾亲眼见过教廷如何对待叛逃者——他们会被剥夺所有力量,然后在圣光照耀下,一点点化为灰烬。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斗,要么赢,要么死。

“以黑暗之名,诅咒汝等……”莉莉安的声音沙哑,黑色的雾气从她指尖飞出,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毒蛇,缠向最近的一名圣殿骑士。可就在毒蛇即将碰到骑士铠甲的瞬间,骑士身上的圣纹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闪过,黑色的毒蛇瞬间被蒸发,莉莉安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撞在通道墙壁上,喷出一口黑血。她挣扎着抬头,看到那名骑士正冷漠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如同看待污秽般的厌恶。

科技武器射出的特制破魔子弹,打在骑士的光铸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难以穿透。老张手中的破魔机枪已经打空了三个弹夹,枪管因为连续射击而变得通红,可他面前的那名圣殿骑士,却连脚步都没有停顿。破魔子弹击中铠甲的瞬间,会爆发出蓝色的火花,可那些火花很快就被铠甲上的圣纹吸收,连一道划痕都没能留下。

“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老张气急败坏地将机枪砸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军用匕首,“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他身后的十多名士兵,也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拔出匕首,嘶吼着冲向圣殿骑士。可他们刚冲出去几步,就被骑士手中光矛射出的光束击中。那些光束如同灼热的激光,轻易穿透了士兵们的防弹衣,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孔洞。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倒在地上,身体在圣光的灼烧下,迅速化为灰烬。

老张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眼中布满血丝。他猛地冲向那名骑士,手中的匕首刺向骑士的咽喉——那里是光铸铠甲的薄弱点。可就在匕首即将碰到铠甲的瞬间,骑士突然抬手,一道圣光从他掌心爆发,老张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火车撞上,身体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能量掩体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纯白的光芒,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光明教廷的攻击,则简单、高效、充满毁灭性。

骑士们甚至不需要冲锋,只是稳步向前推进,手中光矛随意挥洒,便是道道灼热的光束,轻易撕裂掩体,将后面的抵抗者连同武器一起蒸发。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器,每一步都踏在相同的节奏上,铠甲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在通道内回荡,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一名圣殿骑士停下脚步,手中的光矛轻轻一挑,一道光束就射向左侧的能量掩体。那道掩体是用三层合金板和能量护盾构建的,足以抵御普通炮弹的攻击,可在光束面前,却如同纸糊般脆弱。光束穿透掩体的瞬间,掩体后面的三名抵抗者,连带着手中的武器,都在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另一名骑士则更加随意,他甚至没有举起光矛,只是对着前方的人群挥了挥手,一道扇形的圣光就扩散开来。扇形范围内的十多名抵抗者,身体瞬间被冻结在原地,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散——他们被圣光直接分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

牧师们悬浮在半空,吟唱着单调而恢弘的圣歌,圣歌所及之处,抵抗者的力量被大幅压制,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被无限放大,甚至有人承受不住这种精神碾压,丢下武器,抱头惨叫,然后被随之而来的圣光彻底吞噬。

圣歌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层面。那些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抵抗者,在听到圣歌的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无数恐怖的画面——被圣光灼烧的同伴、化为废墟的城市、亲人死去时的惨状。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一名年轻的医护兵,原本正躲在掩体后为伤员包扎伤口,可在圣歌的影响下,他突然扔掉手中的绷带,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眼前不断闪过自己妹妹被教廷牧师“净化”时的场景——妹妹那张稚嫩的脸,在圣光照耀下,一点点化为灰烬。“别过来……别过来!”医护兵嘶吼着,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疯狂射击,直到子弹打空。然后,一道圣光从他身后袭来,他的身体瞬间僵住,然后缓缓倒下,化为一堆灰烬。

审判官们的身影在光晕中若隐若现,他们甚至很少直接出手,只是偶尔点出一指,便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裁决之光”跨越空间,精准地点杀抵抗队伍中实力稍强或者指挥人员。

审判官们穿着黑色的长袍,与圣殿骑士的银白色铠甲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的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审判官是教廷中负责“裁决”异端的存在,他们的力量比圣殿骑士更加强大,而且擅长远程攻击,专门针对抵抗队伍中的核心人物。

二号线防御阵地的副指挥官李锐,正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指挥着剩余的士兵进行反击。他刚通过对讲机下达完命令,就看到一道细小的白光从通道入口处射来。那道白光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来到他面前。李锐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无法动弹。白光穿透他胸膛的瞬间,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体内的力量在迅速流失。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伤口,那里没有流血,只有一个焦黑的孔洞,孔洞周围的皮肤正在被圣光灼烧,迅速化为灰烬。“兄弟们……撑住……”李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失去了气息,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抵抗者们每一步的后退,都铺满了同伴的鲜血和残肢。通道墙壁上,溅满了喷射状的鲜血和焦黑的痕迹。残破的尸体堆积起来,反而成了后来者临时躲避的障碍。能量爆炸的轰鸣、圣光灼烧肉体的嗤嗤声、垂死者的哀嚎、武器碎裂的脆响……交织成一曲文明终末的悲惨交响乐。

一名“具临”战士的手臂被圣光光束切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破魔刀,嘶吼着冲向圣殿骑士,却被一道光束击中胸口,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落在尸体堆上,再也没有动静。他的鲜血溅在旁边一名年轻抵抗者的脸上,那名抵抗者看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眼中充满了恐惧,却还是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枪。

通道地面上,鲜血已经汇成了小溪,顺着地势缓缓流淌。那些被圣光灼烧的尸体,散发出阵阵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鲜血的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名抵抗者因为吸入过多的焦糊味,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可他刚弯下腰,就被一道光束击中背部,身体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地上一滩未干的呕吐物。

能量掩体接二连三地被摧毁,交叉火力点一个个失去作用。抵抗者们的数量在飞速减少,从最初的五百多人,到半小时后,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他们被逼得不断后退,从二号线退到一号线,又从一号线退到核心区域的入口。每退一步,都要付出十条甚至二十条生命的代价。

第一层防御,在半小时内宣告瓦解。负责断后的五十名“具临”精英队员和二十名各方抵抗者,无一生还。

当最后一道能量掩体在圣光中化为熔融的金属液体时,通道内只剩下满地扭曲的武器残骸与尚未消散的焦糊气息。那五十名“具临”队员的黑色作战服碎片,混杂在碎石与血污中——他们曾是影寒亲手挑选的种子,每个人都经历过三次以上的生死战役,臂章上的银色鹰徽是基地最锋利的象征。可现在,那些鹰徽有的被圣光熔成了金属疙瘩,有的嵌在同伴的残肢里,再也无法闪耀。

二十名来自不同势力的抵抗者,同样没能留下完整的躯体。有曾守护过东方古寺的武僧,他那柄伴随多年的铁禅杖被拦腰折断,杖头的铜环卡在岩石缝隙中,还在随着通道的余震轻轻晃动;有擅长机械改造的工程师,他死前还紧抱着自制的破魔地雷,手指仍扣在引爆器上,可地雷还未触发,就被圣光灼成了废铁。他们的鲜血顺着通道的斜坡流淌,在地势低洼处汇成暗红色的水洼,倒映着头顶不断渗透进来的、令人窒息的白光。

隔离门缓缓落下时,影寒隔着合金门板,仿佛还能听到门外最后几名队员的嘶吼。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们在用身体堵住通道,为核心区域的防御争取哪怕一秒钟的时间。门板上很快传来密集的撞击声,圣光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地面上刻下一道道灼热的痕迹,如同死神的指甲在反复抓挠。

第二层核心区域,依托更加复杂的通道和陷阱,抵抗持续了更久一些,但也仅仅支撑了不到三个小时。

核心区域的通道如同迷宫,墙壁上布满了暗格与射击孔,地面下埋设着感应式破魔地雷,天花板悬挂着用钨钢打造的配重锤——这些都是抵抗者们耗费半年时间设计的防御工事,每一处陷阱都曾在模拟训练中“杀死”过无数虚拟敌人。可当圣光真正涌入时,这些精心设计的机关,大多只起到了延缓作用。

破魔地雷在接触圣光的瞬间就提前引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虽然能暂时逼退骑士,却无法穿透他们的光铸铠甲;悬挂的配重锤砸在骑士身上,只发出沉闷的巨响,随后就被圣光熔断了铁链,重重砸在地面上,震起一片碎石;射击孔里射出的破魔子弹,依旧只能在铠甲上留下短暂的火花,连让骑士停顿半步都做不到。

一位来自欧洲的前军方异能者,在引爆了身上所有的高爆符文后,成功将一小队圣殿骑士和一名牧师卷入爆炸,算是这场绝望战斗中为数不多的、微小的战果。

这位异能者名叫雷蒙德,曾是北约特种部队的上尉,脸上还留着当年与教廷战斗时留下的三道刀疤。他的异能是“符文共鸣”,能将不同属性的符文叠加引爆,产生远超单个符文的破坏力。战斗开始前,他就将二十多张高爆符文密密麻麻地缝在了作战服内侧,符文的边缘刺破皮肤,鲜血浸透了布面,让符文提前散发着危险的红光。

当他所在的防御点被突破,四名圣殿骑士和一名牧师步步紧逼时,雷蒙德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枪。他笑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伙计们,尝尝这个。”

话音未落,他猛地攥紧拳头,体内的异能瞬间爆发。身上的符文同时亮起,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骑士们察觉到危险,纷纷举起光矛想要拦截,可已经晚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通道内响起,红色的火焰裹挟着碎石与破片,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爆炸的冲击波将通道顶部的岩石震落,大块的碎石砸在骑士身上,他们的光铸铠甲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牧师的圣袍被烧得焦黑,悬浮在空中的身体摇摇欲坠。雷蒙德在爆炸的中心,身体瞬间被撕裂,只剩下一只还攥着符文残片的手,落在满地碎石中。

这是整场战斗中,抵抗者第一次对教廷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可胜利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更多的圣光从通道入口涌来,三名新的牧师悬浮在空中,吟唱着“治愈圣言”,那些受伤的骑士铠甲上的裂痕迅速愈合,焦黑的圣袍重新变得洁白,他们甚至没有停顿,继续向着核心区域推进。

一位萨满长老,在力竭撤退之前,燃烧了自己的灵魂和与祖灵的全部契约,召唤出一道短暂的、扭曲空间的冰风暴,暂时阻滞了敌人的推进,为后方转移伤员争取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这位长老名叫鲍里斯,来自西伯利亚的冻土部落,头发和胡须早已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与战斗的痕迹。他的手中始终握着一根用猛犸象牙制成的权杖,杖头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冰晶——那是他与祖灵沟通的媒介,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战斗开始后,鲍里斯就一直站在核心区域的枢纽位置,用权杖敲击地面,召唤出土石巨灵与藤蔓陷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力量越来越弱,祖灵的回应也越来越模糊——圣光的压制,让他与自然的联系几乎断裂。当最后一尊土石巨灵被净化真言震碎时,鲍里斯咳出一口鲜血,权杖上的冰晶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祖灵在上,原谅我的任性。”鲍里斯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权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请将我的灵魂,化作守护族人的屏障。”

他口中吟诵起部落最古老的献祭咒语,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权杖上的冰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鲍里斯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的灵魂正从躯体中剥离,融入冰晶之中。当灵魂剥离到最后一刻,鲍里斯猛地将权杖插入地面,大喊道:“以我之魂,唤冰雪之力!”

刹那间,通道内的温度骤降,寒风呼啸,无数冰棱从地面破土而出,形成一道高达十米的冰墙。冰墙之外,空间开始扭曲,雪花在空中凝结成锋利的冰刃,形成一场狂暴的冰风暴。风暴所及之处,圣光的光芒都变得黯淡,圣殿骑士的推进速度明显放缓,他们的光铸铠甲上凝结出一层白霜,动作也变得迟滞。

“快!转移伤员!”鲍里斯的声音从风暴中传来,带着灵魂撕裂的痛苦。他的身体已经彻底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风暴中心闪烁。

后方的医护兵们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抬着担架,拖着伤员,向着避难所的方向狂奔。十分钟后,当最后一名伤员进入避难所时,冰风暴突然停息,冰墙开始融化,鲍里斯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一尊被圣光冻结的、栩栩如生的冰雕。

冰雕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仍握着那根权杖,脸上还带着最后的决绝——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死死盯着通道入口的方向,仿佛就算化作冰雕,也要继续守护身后的同伴。冰雕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圣光,那是教廷试图净化他灵魂的力量,却被他最后的意志阻挡,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让这尊冰雕得以在圣光中保存下来。

影寒始终战斗在最前线。她的身影如同鬼魅,那古剑在她手中,灌注了毕生的修为和刻骨的仇恨,化作一道道刁钻狠辣的黑色流光,数次险之又险地割开了骑士铠甲的缝隙,甚至凭借超绝的战斗本能,避开了一道审判官的“裁决之光”。

战斗中,影寒如同一条黑色的影子,在通道内穿梭。她从不与骑士正面硬拼,而是利用通道的狭窄地形,绕到骑士的身后或侧面,寻找铠甲的缝隙——光铸铠甲虽然坚固,却在关节处留有破绽,那是圣光难以覆盖的地方。

一次,她趁着一名骑士挥矛攻击其他抵抗者的瞬间,猛地矮身,从骑士的腋下钻过,手中的古剑顺着铠甲的缝隙,狠狠刺向骑士的腰侧。黑色的异能顺着刃身涌入骑士体内,骑士发出一声闷哼,光铸铠甲上的圣纹瞬间黯淡,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影寒抓住机会,反手一挑,古剑划过骑士的咽喉——那里是铠甲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可就在古剑即将碰到骑士咽喉的瞬间,一道圣光从通道上方袭来,将影寒震飞出去。她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一块碎石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抬头望去,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审判官正悬浮在半空,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手中还凝聚着一道细小的白光——那是“裁决之光”的前兆。

影寒知道,审判官的裁决之光速度极快,几乎无法躲避。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剩的黑暗异能全部灌注到古剑中,刃身的黑色光泽变得更加浓郁。当审判官再次射出裁决之光时,影寒没有躲闪,而是猛地冲向裁决之光,手中的古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划过裁决之光的侧面。

黑色的异能与白色的圣光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裁决之光被断刃劈开一道缺口,影寒从缺口中钻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裁决之光击中她身后的岩石,瞬间将岩石炸成齑粉,碎石飞溅,打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不错的反应。”审判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赞许,“可惜,终究是徒劳。”

影寒没有回应,只是擦去嘴角的鲜血,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古剑。她知道,审判官的关注,意味着自己已经成为了敌人的重点目标,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艰难。

但她每一次出手,都感觉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逝,对手的强大和无穷无尽,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看到熟悉的部下一个个倒下,看到那些满怀希望前来投奔的抵抗者们,如同稻草般被收割,心中的信念正在一点点崩塌。

影寒的副官林辰,是她这些年为数不多亲手培养的得力助手,也是“具临”小队中最年轻的队长。战斗开始前,林辰还笑着对她说:“长官,等这场仗打赢了,我想回南方看看,听说那里的桃花还没被圣光污染。”可现在,林辰的尸体就躺在她的脚边——他为了掩护影寒躲避裁决之光,硬生生挡在了一名骑士的光矛前,光矛从他的胸口穿过,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林辰的眼睛还睁着,脸上带着一丝不甘,他的手指向前方,仿佛还想继续战斗。影寒蹲下身,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心中一阵刺痛。她想起林辰刚加入具临组织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还很青涩,连握刀的姿势都不对,可现在,他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队长,却永远地倒在了这场战斗中。

不仅仅是林辰,她看到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具临”队员们,一个个倒下:擅长侦查的赵毅,被牧师的圣歌震碎了心智,抱着头嘶吼着冲向敌人,最终被圣光吞噬;负责狙击的苏媚,她的破魔狙击枪还架在射击孔上,可她的头颅已经被一道裁决之光击穿,鲜血顺着枪管缓缓流淌;就连最擅长防御的大块头王猛,也被十多名骑士围殴,他的能量护盾在圣光的持续攻击下彻底破碎,身体被光矛刺穿,却依旧用最后的力气,将一名骑士死死抱住,让同伴得以逃脱。

那些前来投奔的抵抗者,同样难逃厄运。有来自南方的道士,他的桃木剑被圣光烧成了灰烬,自己也被一道光束击中,身体瞬间化为飞灰;有来自非洲的异能者,他能操控火焰,却在圣光的压制下,连火苗都无法点燃,最终被骑士的光矛刺穿了心脏;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是基地的科研人员,战斗开始后,男的拿起了枪,女的则在一旁为他装填子弹,可现在,他们相拥着倒在地上,男的胸口插着半截光矛,女的背上布满了烧伤,他们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影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她曾坚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就能守住基地,就能为人类保留最后的希望。可现在,希望正在一点点被圣光吞噬,她的信念,也在同伴们的鲜血中,一点点崩塌。

云姝没有参与正面的战斗。她守在通往最后避难所的狭窄通道前,这里聚集了大量重伤员和几乎失去战斗能力的非战斗人员。

云姝的身体如今太虚弱,无法承受长时间的战斗,再加上对这里的环境还很陌生,因此影寒将守护避难所的任务交给了她。避难所的通道只有两米宽,两侧是坚硬的岩石墙壁,只要守住这里,就能为重伤员和非战斗人员争取转移的时间。

通道内,挤满了人。有断了胳膊的士兵,靠在墙壁上,用绷带紧紧勒住伤口,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有昏迷不醒的科研人员,被同伴抬在担架上,脸上还沾着实验试剂的痕迹;还有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五岁,他们蜷缩在通道的角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死死抓住身边大人的衣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云姝站在通道的入口处,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她的手中握着一张黄色的符箓,那是“防御符”,能在通道口形成一道能量屏障。可她知道,这道屏障在圣光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一直在等待,等待敌人的到来,也在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当一小股圣光骑士突破了侧翼防线,试图从这里打开缺口时,云姝动了。她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符法,只是抬起了手。刹那间,以她为中心,地面上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暗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天符门的传承,而是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甚至有一丝……与圣光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气息,这是云姝的源初异能——织梦。

这股圣光骑士共有五人,他们是从侧翼防线的缺口钻进来的,显然是想绕到后方,突袭避难所。他们的光铸铠甲上沾着鲜血,手中的光矛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一步步向着通道入口逼近。

云姝抬起手的瞬间,地面上的暗金色符文突然亮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通道入口笼罩。符文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冲入符阵范围的圣殿骑士,身上的圣光骤然黯淡,动作变得迟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他们的光铸铠甲上,圣纹的光芒一点点减弱,原本流畅的动作变得僵硬,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拽着千斤重物。

“这是什么……符文?”一名骑士皱起眉头,试图用圣光驱散符阵的力量,可他体内的圣光刚一涌动,就被符阵中的暗金色符文吸收,转化为符阵的力量。

云姝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血丝,显然维持这个阵法对她负担极大。织梦异能,是一种能操控他人意识的力量,通过异能构建出虚拟的幻境,让敌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可面对圣光骑士,幻境的力量被大幅压制,她只能通过燃烧自己的精神力,强行扭曲符阵范围内的空间,减缓敌人的速度。

“你们……休想过去。”云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手指轻弹,一道道无形的锋刃掠过——那是用精神力凝聚而成的“梦刃”,虽然没有实体,却能穿透圣光的防御,直接攻击敌人的意识。

梦刃掠过骑士的身体时,骑士们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混乱的画面——被他们“净化”的异端者临死前的眼神、被圣光摧毁的城市、亲人的哭泣声……这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们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云姝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凝聚精神力,梦刃变得更加锋利,一道道掠过骑士的铠甲。那些看似坚固的光铸铠甲,在梦刃面前如同纸糊般被切开——并非物理上的切割,而是意识层面的摧毁。骑士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而云姝的状况也很不好,接连的战斗,让如今消耗的已经不再是她的异能,而是她的生命本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嘴角的血丝不断涌出,滴落在地面的符文上,让符文的光芒变得更加暗淡。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可当她看到通道内那些恐惧的孩子,看到那些重伤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同伴时,她又咬紧牙关,强行支撑着——她不能倒下,至少在所有非战斗人员都转移到安全区域前,她不能倒下。

然而,个人的勇武和禁忌的力量,在绝对的数量和质量优势面前,终究是徒劳。

基地的能源核心在敌人有目的的破坏下,开始过载,发出不祥的轰鸣。

那轰鸣并非来自地表的战斗,而是从基地最底层的能源舱深处传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地下堡垒的岩层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源核心是这座基地的心脏,由三台从旧时代战舰上拆解的核融合反应堆改造而成,外层包裹着十米厚的铅合金与反圣能复合装甲——抵抗者们曾坚信,就算基地被攻破,核心至少能支撑七十二小时,可现在,这颗“心脏”正在敌人的利刃下加速衰竭。

破坏来自两名潜入的审判官。他们没有参与正面进攻,而是借着战场的混乱,如同幽灵般避开防御工事,一路穿透到能源舱。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突破层层防线的,只知道当守卫能源舱的士兵发现异常时,审判官已经站在核心反应堆的控制台前,手中的裁决之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断了反应堆的安全锁。

“警告!能源核心压力异常!”

“警告!冷却系统失效!”

“警告!核心温度超过临界值!”

刺耳的警报声在能源舱内疯狂回荡,红色的警示灯如同濒死者的脉搏,疯狂闪烁。负责维护核心的工程师陈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向控制台,手指在按键上疯狂敲击,试图重启安全程序。可屏幕上的数据流早已变成一片乱码,反应堆外壳上的温度指示灯从蓝色跳至黄色,又在几秒钟内飙升至刺眼的红色——那是即将爆炸的信号。

“没用的。”一名审判官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霜,“圣光会净化一切污秽,包括这颗苟延残喘的‘心脏’。”

陈默没有理会,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破魔匕首,朝着审判官扑去。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道裁决之光击中胸口,身体瞬间被钉在墙壁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滴落在控制台的按钮上,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想按下最后一个紧急停机键,却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能源核心的轰鸣越来越响,反应堆外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淡蓝色的能量电弧从裂纹中溢出,在空气中滋滋作响。这些电弧落在地面上,瞬间将岩石灼出一个个小坑,散发出刺鼻的臭氧味。整个基地如同被投入滚筒的骰子,开始剧烈震动,通道顶部的岩石不断剥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圣光那令人厌恶的、无处不在的白芒,以及应急电源提供的、微弱的红光。

原本被战斗照亮的通道,瞬间陷入诡异的明暗交织——纯白的圣光从通道入口源源不断涌入,将抵抗者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布满血污的墙壁上;而应急电源的红光则如同濒死的烛火,在角落中微弱闪烁,将那些倒下的尸体映照得如同鬼魅。

两种光芒的交界处,形成一道扭曲的分界线。抵抗者们蜷缩在红光范围内,看着圣光一点点吞噬着最后的安全区域,脸上写满了绝望。一名年轻的士兵,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断枪,眼神死死盯着那道分界线,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圣光所及之处,空气都在发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灼烧。

爆炸声、结构坍塌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左侧通道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整片岩壁突然坍塌,碎石与尘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三名来不及躲避的抵抗者瞬间掩埋。他们的惨叫声被坍塌的轰鸣声淹没,只剩下几只伸出碎石堆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动静。

右侧通道则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枚圣光炮弹击中了弹药箱,引发了连环爆炸。火焰裹挟着弹片,在通道内肆虐,将那些来不及转移的医疗物资烧成灰烬。一名医护兵,为了抢救一箱急救药品,冲进了火海,却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身上的白大褂瞬间被火焰点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守不住了!”唐守疆浑身是血,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冲到影寒身边,嘶吼道:“最后的逃生通道!必须在能源核心彻底爆炸前离开!否则所有人都得埋在这里!”

唐守疆是基地的元老,曾经是旧时代的军方将领,脸上的刀疤和残缺的左耳,都是与教廷战斗的勋章。此刻,他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圣光击中后造成的骨折,鲜血从绷带中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半截衣袖。他的作战服早已被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烧伤和划伤,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此刻充满了急切与决绝。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地图,那是基地的逃生通道示意图——Z-7通道,隐藏在核心区域最深处的废弃矿道,是抵抗者们为最坏情况准备的最后退路。地图上的褶皱处已经被鲜血浸透,模糊了部分路线,可唐守疆依旧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个转弯和陷阱的位置。

“影寒!没时间了!”唐守疆抓住影寒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能源核心最多还有十分钟就会爆炸!再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影寒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和同伴的尸体。

通道内早已没有完整的防御工事,能量掩体被圣光炸成了扭曲的金属块,交叉火力点只剩下几挺被烧毁的机枪,枪管还在冒着黑烟。地面上,尸体层层叠叠,有的被圣光烧成了黑炭,有的被碎石砸得面目全非,还有的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手指依旧扣着扳机,却再也无法射出一颗子弹。

一名“具临”队员的尸体靠在墙壁上,他的胸口被光矛刺穿,黑色的作战服被鲜血染透,可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枚银色的鹰徽——那是“具临”组织的象征,代表着忠诚与荣耀。鹰徽的边缘已经被圣光灼得发黑,却依旧在应急电源的红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还能站着的抵抗者,已不足百人,而且个个带伤,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有人断了胳膊,用绷带简单包扎后,依旧拄着断枪,试图站稳;有人被圣光灼伤了脸,半边脸颊布满了水泡,却依旧死死盯着敌人的方向;还有人因为吸入过多的烟尘,不断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伤口,疼得浑身发抖。他们的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战斗初期的坚定,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绝望,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影寒的目光落在一名年轻的女孩身上——她是基地的通讯兵,名叫小雅,今年才十七岁。此刻,小雅的腿被碎石砸伤,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她的身边,放着一部已经摔坏的对讲机,机身上还沾着她同伴的鲜血。

影寒深吸一口气,心中如同刀割。她曾向所有人承诺,会守住基地,会保护大家的安全。可现在,她的承诺如同泡沫般破碎,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绝望的幸存者。

她知道,唐老说的是唯一的选择。继续抵抗,除了让这最后一点火种彻底熄灭,没有任何意义。

“撤退!所有还能动的人,向Z-7通道集合!”她的声音因为脱力和悲伤而颤抖,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混乱的通道内炸开。幸存者们愣了几秒,然后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开始向着核心区域深处狂奔。没有人再去关注那些倒下的同伴,也没有人再去理会身后不断逼近的圣光——活下去,成为了此刻唯一的信念。

撤退的过程,比战斗更加混乱和残酷。

通道狭窄,幸存者们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着向前奔跑。有人因为伤势过重,摔倒在地,瞬间就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很快被奔跑的脚步声淹没。一名断了腿的士兵,拄着拐杖艰难地向前挪动,却被一名慌乱的科研人员撞倒,拐杖摔在地上,他试图爬起来,却被一块掉落的岩石砸中头部,瞬间失去了意识。

圣光骑士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

他们的速度极快,光铸铠甲在通道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一名骑士举起光矛,一道光束射向人群,瞬间将三名跑在最后的幸存者蒸发,只留下三道焦黑的痕迹,在地面上缓缓消散。

不断有人主动留下来断后,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争取那几秒钟的逃生时间。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一名来自东方的武僧,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合十,口中吟诵起古老的经文。他的身上爆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虽然不如圣光那般耀眼,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他冲向逼近的骑士,手中的铁禅杖横扫而出,将一名骑士逼退了半步。

可他的力量在圣光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一名牧师悬浮在空中,吟唱着净化圣言,金色的光芒瞬间被圣光压制,武僧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却依旧死死抱住一名骑士的腿,嘶吼道:“快走!别回头!”

骑士的光矛刺穿了他的胸膛,武僧的身体缓缓倒下,可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抓着骑士的铠甲,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又有几名士兵停下脚步,他们组成一道人墙,手中的破魔机枪喷出蓝色的火焰,射向追来的骑士。子弹打在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却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骑士们举起光矛,一道道光束射来,士兵们瞬间被蒸发,人墙轰然倒塌,只留下满地的武器残骸。

爆炸的气浪从身后追来,将跑在最后面的人掀飞。

能源核心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一次爆炸都比之前更加剧烈。通道顶部的岩石不断剥落,大块的碎石砸在人群中,将人砸得血肉模糊。一名年轻的母亲,抱着她只有三岁的孩子,在人群中艰难地奔跑。突然,一道爆炸的气浪袭来,她被掀飞出去,孩子从她的怀中滑落。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孩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碎石掩埋,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当影寒、云姝、唐守疆以及最后一批幸存者,踉跄着冲入那条隐藏在基地最深处、通往外界废弃矿坑的狭窄逃生通道时,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巨响如同世界末日的号角,震得整个通道都在剧烈摇晃。能源核心彻底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从身后袭来,将通道内的碎石和尘土卷起,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向着逃生通道涌来。

影寒猛地转过身,将体内仅剩的黑暗异能全部灌注到断刃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屏障,试图阻挡冲击波。可屏障在冲击波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被撕裂,影寒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通道的墙壁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云姝见状,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催动织梦异能,地面上的暗金色符文亮起,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阻挡了冲击波的推进。“快走!”她对着影寒和唐守疆喊道,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血丝不断涌出。

唐守疆拖着断腿,扶着影寒,踉跄着向通道深处跑去。最后一批幸存者紧随其后,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通道正在不断坍塌,碎石和尘土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随时都会将他们吞没。

整个基地主体结构,连同未能及时撤离的伤员和断后的勇士,还有大量涌入的敌人,一起被埋葬在了山体之下。

那些来不及撤离的伤员,躺在通道内,听着身后不断逼近的爆炸声,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一名断了双腿的士兵,从怀中掏出一枚手雷,拉开保险栓,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他知道,自己无法活下去,却要用最后的生命,拉上几个敌人垫背。

断后的勇士们,在爆炸的瞬间,依旧在与敌人战斗。他们的身体被冲击波撕碎,却依旧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武器掷向敌人,哪怕只能造成一丝微不足道的伤害。

大量涌入的敌人,也被这场爆炸吞噬。圣光骑士们被冲击波掀飞,光铸铠甲上的圣纹黯淡无光;牧师们的圣袍被火焰点燃,悬浮在空中的身体摇摇欲坠;审判官们虽然躲过了冲击波的正面冲击,却被坍塌的岩石掩埋,再也无法发出一道裁决之光。

剧烈的爆炸将逃生通道的出口也几乎震塌。

当最后一批幸存者冲出通道时,出口处的岩石已经坍塌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他们挤在缝隙中,艰难地向外攀爬,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新的伤口。

影寒最后一个爬出通道,她扶着旁边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清醒。她回头望去,通道内的碎石还在不断落下,出口很快就会被彻底封死。

云姝和唐守疆则是比影寒早一步爬了出来,他们的身上布满了灰尘和血污,脸色苍白,却依旧坚持着爬了出来。最后一批幸存者也陆续爬出,他们瘫坐在地上,有的大口喘气,有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幸存者们挣扎着从碎石和烟尘中爬出,重新呼吸到外界冰冷、却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时,发现原本聚集了数千人的最后抵抗基地,最终逃出来的,仅仅只有一百零三人。

这一百零三人,是整个人类文明反抗力量最后的、残破不堪的缩影。

他们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有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有的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疤痕,甚至还有人失去了一只眼睛,只留下一个空洞的眼眶,不断渗出鲜血。他们的衣衫褴褛,原本整齐的作战服被撕裂成碎片,沾满了灰尘、血污和焦黑的痕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划伤和淤青。

他们满面尘灰,头发被烟尘染成了灰白色,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勉强看清原本的颜色。汗水和泪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肮脏的痕迹,却没人有力气去擦拭。

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便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有人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有人抱着膝盖,身体不断颤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还有人看着基地所在的方向,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的亲人、朋友、同伴,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被埋葬在了山体之下。

他们回首望去,原本作为最后希望的基地所在的山峰,已经塌陷下去一大块,浓烟和尘埃直冲云霄,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而在那烟尘之上,是几艘悬浮着的、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教廷空舰,如同巡视领地的秃鹫。

那些空舰的体积巨大,舰身上镌刻着金色的圣纹,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将周围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纯白。它们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仿佛在欣赏着这场“净化”的成果,又像是在等待着幸存者的出现,准备给予他们最后一击。

一名年轻的幸存者,看到空舰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伤摔倒在地。“是他们……是他们毁了我们的家……”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仇恨,却又带着一丝无力——他们连活下去都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能力向那些空舰发起反击。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休息。敌人的巡逻队很快就会搜索过来。

影寒强撑着站起身,她的身体因为脱力而不断摇晃,却依旧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知道,空舰上的敌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踪迹,巡逻队随时可能到来。如果现在不离开,他们这最后的一百零三人,也会被巡逻消灭。

她看向唐守疆,发现他正靠在一块岩石上,气息微弱。唐守疆的一条腿在最后的爆炸中被碎石砸断,裤腿被鲜血浸透,伤口处还在不断渗出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去极北之地……”唐守疆靠在岩石上,气息微弱,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那里……环境极端,圣光的……影响力可能最弱……朔方城的城市守护者游衣也曾与我们有过联系与合作……去那里……”

极北之地,可以说是地球上最寒冷、最荒芜的地方。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气温低至零下六十度,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圣光虽然强大,却对极端环境有着天然的排斥——在低温和暴风雪的影响下,圣光的传播速度会大幅减慢,力量也会被削弱。这是抵抗者们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朔方城,是极北之地唯一一座人类城市,由城市守护者游衣守护。游衣是一名强大的异能者,多年前,唐守疆曾与游衣有过联系,双方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如果基地被攻破,抵抗者可以前往朔方城避难。

唐守疆说完,便昏死过去。

影寒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冰凉,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她从怀中掏出一瓶急救药剂,撬开唐守疆的嘴,将药剂灌了进去。药剂是基地最后的储备,能够暂时稳定伤势,却无法治愈他的断腿和内伤。

影寒看着身后这群伤痕累累、如同惊弓之鸟的幸存者,又看了看远方那如同白色瘟疫般蔓延的天空。

幸存者们的身影在暮色中拉得细长,如同被狂风摧残过的枯草,连站立都需要互相支撑。有人用断裂的武器当拐杖,金属残片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脚下的碎石上,却浑然不觉;有人将昏迷的同伴架在肩头,自己的腿早已被碎石砸伤,每走一步都要踉跄着晃一下,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放下;还有几个孩子,被大人护在中间,小脸冻得发紫,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麻木——他们或许还不懂“毁灭”的含义,却已经学会了在恐惧中沉默。

而远方的天空,正被那令人窒息的纯白一点点吞噬。原本被黄昏染成橘红的云层,此刻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白漆,圣光所及之处,连风都变得灼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类似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那白色不是云朵的柔软,也不是雪花的纯净,而是带着绝对压制力的“净化”之色,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正从天际线处缓缓收拢,要将这颗星球上最后一点反抗的星火彻底罩住。影寒甚至能看到,几只试图逃离的飞鸟,刚闯入那片白色区域,就瞬间失去了动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在空中化为一缕白烟。

她知道,所谓的极北之地,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寒冷的坟墓。那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温暖的住所,常年肆虐的暴风雪能在几分钟内冻结人的血液,更不用说他们这群连御寒衣物都凑不齐的残兵。可她更清楚,留在原地,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圣光“净化”的结局——化为无迹可寻的粒子,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但在那里,或许……还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或许能找到未被发现的废弃据点,或许能等到其他失散的抵抗者,或许……能等到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转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比现在就放弃要强。

但现在……

影寒沉默了,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光明教廷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这群人,在这场战斗中,这里不会是终点,所以,谁留下断后,阻截敌人的追击……

留谁呢?其实答案很明显,太弱了,留在这里也没用,根本拦不住,而强者,眼下只有一人还能再战……

啪。

倒是云姝先打破了这片沉默,影寒回过头,看着云姝洒脱的笑容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看到影寒这个样子,云姝则是没好气的给影寒擦了擦眼泪:“都多大了,还哭呢,前面还有更多的路要走呢,我倒是不能再陪你了。”

说到这里,云姝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影寒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一个自己精心创造出来的完美的艺术品,旋即满意的笑了出来:“还好,我没让云依姐失望,把你照顾的很好,去吧,影寒。”

云姝说完话,到也不多说,回过头的一瞬间,本要一起留下的李玄风瞬间昏倒在地,在云姝轻轻抱了抱过后,交给了影寒,随即转过身,再也不回头。

“走。”看着云姝的背影,影寒在擦了擦眼泪过后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个字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让原本沉默的幸存者们有了一丝动作。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几个年轻的士兵,他们扶着身边的伤员,慢慢站直身体;医护兵们将最后几瓶急救药剂塞进背包,背起昏迷的唐守疆,用绷带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孩子们被大人牵起手,小小的手掌紧紧攥着前面人的衣角,眼神里多了一丝茫然的顺从。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抬头,只是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开始挪动。

这支人类文明最后的百人残兵,互相搀扶着,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艰难地,向着更加寒冷、更加荒芜、更加绝望的北方,开始了他们不知终点的逃亡。

队伍里没有话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伤口被牵动的闷哼声,以及脚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有人走得太急,伤口裂开,鲜血浸透了绷带,却只是咬着牙加快了两步,生怕落在后面;有人体力不支,眼前发黑,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拽着胳膊,硬生生撑着往前走;那个之前抱着膝盖哭泣的通讯兵小雅,此刻正扶着一位断了腿的老工程师,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声对老人说:“爷爷,慢点走,我扶着您。”

身后,是彻底被圣光吞没的故土,是无数同伴消逝的亡魂,是一个时代彻底终结的回响。

基地所在的山峰已经彻底塌陷,浓烟和尘埃渐渐被圣光染成白色,原本熟悉的山峦轮廓,此刻只剩下一片平坦的、泛着白光的废墟。影寒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还能看到林辰笑着说要去看樱花的样子,看到鲍里斯长老化作冰雕时决绝的神情,看到雷蒙德引爆符文时那口被烟熏黄的牙齿。那些鲜活的面孔,此刻都成了亡魂,散落在那片被圣光覆盖的土地上,再也无法相见。旧时代的人类文明,曾有过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的繁华,可现在,只剩下这百人残兵,在废墟之上逃亡——那个属于人类主宰的时代,已经随着基地的崩塌,彻底画上了句号。

前方,是永恒的冰原,是无尽的黑暗,是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微光。

临近年末,北风已经带着寒意吹来,卷起地上的枯草和碎石,打在人们的脸上,如同细小的冰刃。极北之地的轮廓在远方隐约可见,那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白色,与身后圣光的白截然不同——那是死寂的、冰冷的白,是能冻结一切生命的白。夜幕开始降临,天空中的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极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绿芒,如同绝望中唯一的指引。那道微光,或许是朔方城的方向,或许是游衣守护的希望,或许……只是错觉。但哪怕是错觉,也成了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动力——只要还能看到那点光,就不算彻底陷入黑暗。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个将地球视为玩物的“天使”,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抗争。

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使”,或许从未将人类放在眼里,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脚下的蝼蚁。她降下圣光,所谓的“净化”,不过是一场随意的清理;她看着人类挣扎、逃亡、死去,或许就像看着一场无聊的游戏。可就算是蝼蚁,被踩在脚下时也会奋力挣扎;就算是星火,在狂风中也会努力燃烧。这一百零三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向着极北之地走去,他们或许无法打败“天使”,无法夺回故土,甚至无法活过这个冬天,但他们活着本身,就是对“天使”最无声的反抗——只要人类还没有彻底灭绝,这场抗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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