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手在供桌下摸索时,我正蹲在广播车后厢的铁皮地上。
后颈的图腾纹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奶奶...我回来认门了。
她的抽噎混着山风钻进我耳朵——这不是声音,是记忆。
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闪过一截焦黑的麻绳,和一本边缘卷起的旧日记。
是守钥族的传承。
后厢门被敲响,林晚的声音透过铁皮传进来:丰哥,殡仪馆旧址到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推门出去。
晨雾里立着座废弃的灰色建筑,焚化炉的烟囱歪在一边,像根断了的骨头。
林晚递来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杆,是从医院旧冷冻舱拆的,握在手里还带着冷库里的寒气。
按图纸,冷库在焚化炉西侧十米。我把金属杆往地上一插,指甲掐进掌心。
血珠顺着杆身往下淌,滴进裂开的土缝里。
安魂谣从喉咙里滚出来,那是老皮教我的,用鼠群传递信息的调子,现在被我改成了唤醒地脉记忆的咒。
土壤突然泛开幽光。
我蹲下去,看见泥土里浮起金色的纹路,像被水冲开的沙画。
那些弯曲的线条越爬越高,在半空连成个旋转的阵——和野人山底那道地门的结构一模一样,只是倒过来,像面镜子。
成了。林晚呼出的白雾里带着笑,和你说的一样。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引擎轰鸣。
三辆黑色越野车冲破雾墙,急刹在我们五米外。
车门炸开,七个穿黑风衣的人冲下来,为首的举着个银色箱子,箱盖上刻着归墟会的乌鸦图腾。
记忆湮灭弹。我摸向腰间的短刀,来得挺快。
陈丰!为首的扯下口罩,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张队长,左脸有条从眉骨到下颌的疤,你以为靠这些鬼蜮伎俩就能翻案?
这炸弹能把你那些破记忆全烧成灰!
他掀开箱子,里面躺着颗拳头大的金属球,表面布满蜂窝状小孔。
我盯着那东西,听见心噬在血管里轻笑:他们不知道,你早把数据库搬活人脑子里了。
动手。我低声说。
十七个身影从建筑废墟里钻出来,是这三天被广播唤醒的觉醒者。
他们挽起袖子,刀刃划过手腕的声音像串碎玉。
鲜血滴在预先画好的图腾阵上,红雾腾起的刹那,张队长按下了炸弹开关。
嗡——
低频震动撞进耳膜,我眼前发黑。
但下一秒,那些觉醒者的血雾突然倒流,顺着地脉钻进湮灭弹的频率里。
张队长的脸色变了,他身后的手下开始捂耳朵,金属球表面的小孔渗出蓝烟——不是湮灭,是共鸣。
我在第三手术室醒来......
他们切开了我的头......
说我是钥匙......可我只是想回家......
第一声是个女孩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第二声是个男人,带着哭腔。
第三声、第四声......成百上千个声音叠在一起,像潮水漫过整个城市。
我看见不远处的便利店员僵在原地,双眼泛着灰蓝冷光;路过的外卖小哥停在路中间,手机掉在地上还在响;张队长的手下跪了一个,抱着头尖叫:不是我!
不是我!
够了!张队长拔出枪,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他的手下里,有个小个子突然撕开衣领——胸口一道锁链形的疤痕,像条活物在蠕动。
第29号容器。我认出那道疤,是医院实验记录里的编号,归墟会的狗,也会咬自己人。
小个子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们说我没用......说我锁不住地门......他扑向张队长,指甲掐进对方脖子,可我记得!
我记得他们怎么把我妈绑在手术台上!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张队长的脸憋成了紫色,金属球掉在地上。
我弯腰捡起它,指腹擦过上面的乌鸦图腾——这东西现在该换个用场了。
丰哥!林晚在冷库遗址那边喊,挖到了!
晨雾散了。
林晚蹲在新挖的坑里,手里捧着块水晶。
那东西有拳头大,里面裹着团雾状的影子,像个人蜷缩着。
我接过来,水晶贴着皮肤的瞬间,无数画面涌进脑子:锁链穿胸的人、青铜巨门、门后那张由人脸拼凑的巨口......
这才是地仙。心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是吃恨活着的东西。
我抬头看向野人山方向,山尖已经被朝阳染红。
水晶在手里发烫,那些被吞噬的痛楚顺着图腾纹往心脏钻。
我想起被灭门的晚上,妹妹攥着我衣角的手;想起老皮最后说跟着光走时,鼠须上的血;想起昨天那个举着女儿照片的老太太,她哭的时候,手机里的姑娘真的在笑。
你就好好尝尝。我把水晶按在胸口的图腾纹上,我这一路背来的债。
水晶开始发烫。
远处山村的火光突然亮了一下。
我知道,老妇人烧了最后一截麻绳门栓。
她墙上的血字应该变了,变成:锁已断,归人至。
而我手里的水晶,正顺着图腾纹往肉里钻。
但这疼,该让某些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