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积水倒映着地下室崩塌的火光,我怀里的林小芽突然攥紧我衣角,小手指向斜前方:“姐姐……在那边。”
我顺着她指尖抬头,喉咙霎时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火光边缘站着个穿月白色棉布裙子的身影,是白芷。
她发梢沾着雨珠,双眼失焦地望着半空,右手食指正无意识地在空中勾画——那轨迹分明是地窖墙上“心控仪式”的咒文,血红色的光随着她指尖游走,在雨幕里若隐若现。
“她的印记在主动回应仪式波动!”阿影的短刀几乎是擦着白芷后颈压下去的,刀背抵着她后颈大椎穴,“别动。”
白芷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画符,我看见她腕上的红绳在抖,和林小芽腕上的双蝶扣叠成了重影。
老皮“吱溜”窜上我肩头,胡须扫过我耳垂时带着湿冷:“小丰!她心跳……和井底下那首《小星星》……反向同频了!”
我快步走过去,林小芽在我怀里缩成团,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锁骨上:“姐姐身上……有好多小虫子在哭。”
我伸手碰白芷手背,她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透的炭。
指尖刚触到她,我的共情天赋突然不受控地涌了出去——那是种被人攥住脑子往冰水里按的刺痛,无数声音在识海里炸响:“她是钥匙……她是祭坛……她是下一个心道之主。”
画面闪回星辉影楼。
那天她跪在化妆镜前,镜中倒影却不是她,那东西笑着抓起她的手,玻璃碎片割破她手腕时,她哭着说:“阿丰,我好像……记不得妈妈做的糖糕是什么味儿了。”
我猛然松手,指甲掐进掌心:“从井底回来后,印记不是残留,是在吃她的意识。”
阿影的刀稍微松了松,她盯着白芷额角渗出的血珠:“去哪能压这个?”
“空心老僧旧居。”我背起白芷,她轻得让我想起妹妹最后一次发烧时,也是这样软在我怀里,“当年他封过三个失控的心道者。”
老皮钻进我衣领:“城西荒山,雾大,惊云能带路。”
林小芽突然拽我耳朵:“哥哥,姐姐的眼泪掉我手背上了。”我低头,白芷睫毛上挂着水珠,正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淌——可她眼睛明明是睁着的,像具被线牵着的木偶。
荒山的雾比我想象中浓,惊云的雷光在前面劈开一条路,照出半人高的野蒿和歪斜的青石阶。
老皮突然在我领口抖了抖:“到了。”
门楣上“无念堂”三个字被雨冲得发白,有块砖缝里塞着半支香,香灰还在冒烟。
门阶上站着个灰袍女人,她的脸像片风干的枯叶,目光扫过白芷时,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类似枯木断裂的轻响:“她来了……比预言早了七年。”
“能压吗?”我问。
她侧身让出半扇门:“压得住,但要抹了她最深的记忆——那些让她成‘白芷’的东西。”
我背着白芷跨进门坎时,门环突然烫得灼手。
银火从指尖窜进经脉,后心的心火图腾跟着发烫,像有人拿红炭在烙——这是老皮说的“灵物共鸣”,说明这里确实镇过心道者。
夜更深时,古宅正厅点起七盏心灯。
白芷被放在用朱砂画的阵眼上,枯梅跪坐在角落敲木鱼,那声音像敲在我神经上。
我盘腿坐在白芷对面,掌心贴着她额头,共情天赋像根细针,慢慢往她识海里钻。
“稳住心神。”枯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引印记出窍。”
前半段很顺利。
我“看”见白芷识海里有团黑雾,黑雾里裹着零星光点,那是她的记忆:在菜市场帮奶奶卖菜时沾了一手葱味,在图书馆给流浪猫喂鱼干,还有那天在病房里,她举着蜡笔画说“等出院要画我们的全家福”。
黑雾突然翻涌起来。
白芷的眼皮“唰”地掀开,瞳孔红得像浸了血,她开口时声音分成了男女老少好几重:“九代归一,心道当兴。”
七盏心灯“轰”地倒转,蓝焰瞬间变黑,火苗里窜出一张张人脸,全是我在地下室见过的x编号患者。
心壁影·残识的声音从头顶炸响:“她不属于你!她是心道第九代传人!”
白芷突然离地飘起,双手结出我从未见过的印诀,阵眼的朱砂线“噼啪”崩断,有几根缠上我手腕,像烧红的铁丝。
老皮在我怀里尖叫:“小丰!她在控阵!”
我后背抵上墙角,能摸到砖缝里渗出的冷汗。
心灯的黑烟呛得我睁不开眼,白芷的脸在烟雾里忽远忽近,她腕上的红绳烧着了,火星子落下来,烫得我手背生疼。
“哥——”
妹妹最后的尖叫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是黑帮破门时,她从二楼跳下来扑进我怀里,血顺着她后背往下淌,她仰起脸,眼泪混着血:“哥,疼。”
我猛地松开所有克制,共情天赋像决堤的洪水,顺着记忆最痛的地方冲了出去。
银火从指尖炸开,带着我这些年的恨、悔、不甘,直往白芷眉心撞去。
“啊——!”
白芷像被雷劈中似的摔下来,我扑过去接住她。
心灯“噗”地全灭了,残识的声音还在空气里回荡:“压不住的……等她忘了你……”
天快亮时,白芷在我怀里动了动。
她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眼神像刚睡醒的小猫:“你是……谁?”
我喉咙发紧,摸她发顶的手在抖。
她抬手摸向腕上的红绳,声音轻得像片云:“我是不是……答应过谁,要一起看星星?”
“嗯。”我哑着嗓子应,“答应过。”
枯梅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捧着卷焦黑的经书:“《心道裂经》第三页烧了。但她体内还有‘低语者’——它没死,在等她忘记你。”
老皮突然炸毛,从窗台上窜下来,爪子拍我裤腿:“看外头!”
昨夜的暴雨冲开了院角的土,露出道半尺宽的地缝。
缝里嵌着块青铜铭牌,雨水冲去泥,能看见上面刻着:“x - 3·容器协议·副体”。
白芷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地,她扶着门框站在晨雾里,发梢滴着水,望着远处的山发呆。
风掀起她的裙角,腕上的红绳晃啊晃,像根拴在我心尖上的线,轻轻扯着疼。
(白芷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发呆)。
山雾里隐约传来童谣声,和井底那首《小星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