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的录音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像是有人掐断了生锈的齿轮。
“清场队已就位,执行‘焚巷令’——不留建筑,不留记忆,不留活口。”
电流杂音里传出的男声像块碎玻璃,扎得我耳膜生疼。
下一秒,巷外传来火焰喷射器的轰鸣,老宅外墙“轰”地窜起橙红火舌,顺着墙缝里盘根错节的“活墙阵”往上爬。
那些被我唤醒的墙面人脸突然扭曲,嘴张得能塞进拳头,发出尖锐的、非人的尖叫。
“墙在痛……它们记得自己是谁!”白芷突然捂住耳朵蹲下,指缝里渗出血丝,“每块砖里都锁着活人魂,被烧的时候……它们在喊孩子名字、喊没签完的拆迁协议……”
我喉头泛起铁锈味。
三年前妹妹出事那晚,她抱着小熊说“墙里有叔叔说话”的声音突然撞进脑子——原来不是幻觉,是这些被封在墙里的冤魂,在向一个能共情的孩子求救。
“阿影!”老皮从白芷肩头窜到我手腕,尾巴尖沾着的忘川灰簌簌往下掉,“侧门能走吗?”
阿影已经踹开半块朽木门板,可刚探出半只脚就僵住了。
她的睫毛在颤动,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巷道地面铺着层灰白色粉末,像被碾碎的骨灰,她的鞋尖刚碰到那灰,瞳孔就缩成了针尖:“我的记忆在漏。”她抬手摸向腰间的剑穗,“刚才怎么摸到侧门的?想不起来了……”
“这灰吃记忆!”老皮急得在我掌心打转,“沾到就会忘来路,再走两步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惊云突然从白芷怀里窜出来,雷纹覆盖的爪子“砰”地拍在地上。
幼虎的低吼震得房梁落灰,地面裂开道焦黑的雷痕,符纹滋滋冒蓝电。
阿影踉跄着退回来,按住太阳穴喘气:“雷符……勉强能锁神智。”
我盯着燃烧的墙面。
火焰舔过砖缝时,有暗红色的东西被烤了出来——是刻在砖里的名字。
“王桂兰”“李建国”“周小慧”,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或者碎瓷片划的。
“他们烧房子……”我摸向心口的银纹,那里正随着火势发烫,“但烧不掉刻在砖里的名字。”
银火从指尖窜出来,顺着我注入墙面的灵识蔓延。
老皮突然吱了一声,爪子扒住我的手背:“你疯了?这火会烧穿灵脉的!”
“烧穿的不是灵脉。”我盯着火焰里扭曲的人脸,想起张阎蹲下来给妹妹奶糖的画面,想起护士针管里泛蓝的镇定剂,想起拆迁办主任说“血脉不纯”时的冷笑——所有碎片在银火里连成线,“是他们用来封口的‘记忆茧’。”
银火触到墙面的瞬间,橙红火焰突然转成幽蓝。
那些尖叫的人脸凝实了,变成穿旧衬衫的老人、抱着大肚子的孕妇、攥着玩具熊的小孩。
他们身上还沾着拆迁时的水泥灰,怀里紧抱着皱巴巴的房契、带血的工作证、画着太阳的儿童画。
记忆守碑人的虚影在火里游走,胡子上的尖刺软成了棉絮:“他们不是拆迁户……是阵奴。每一户的惨死,都在喂养‘心脉古阵’——用活人怨气养阵眼,再拿阵眼养……”
“养张阎这种怪物。”我打断他,把白芷推到雷符刻痕里,“守住神智,我去把他们的‘清场’变成‘祭坛’。”
阿影抓住我的手腕,剑穗上的铜铃响得急促:“你要做什么?”
“送他们的‘清场队’去该去的地方。”我扯出个笑,那笑像刀尖刮过玻璃,“他们不是要烧记忆吗?我就把记忆变成刀。”
冲进火海的瞬间,热浪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
我反手拍向最近的墙面,银火顺着砖缝钻进去——幽蓝火焰“轰”地炸开,穿旧衬衫的老人突然转过身,手里的房契烧得噼啪响;孕妇摸向自己肚子,那里还留着被拖拽时撞出的淤青;小孩举起玩具熊,熊耳朵上沾着没擦干净的血。
巷口传来橡胶鞋底碾过碎砖的声音。
三个戴防毒面具的人举着火焰喷射器挤进来,面罩上凝结着白雾,像三具会移动的棺材。
“找到了!”左边那人的声音带着变声器的刺啦声,“那小子在火里——”
“你们清的是人,还是良心?”我撕开衣领,心口银纹爆燃,七窍喷出银焰。
那些幽蓝火焰里的虚影突然活了,老人的房契拍在火焰喷射器上,纸灰落进燃料管;孕妇的手按在面罩上,玻璃瞬间爬满蛛网;小孩的玩具熊砸向对方膝盖,塑料关节撞得咔嗒响。
清场队的火焰喷射器突然转向。
橙红火舌舔到他们自己身上时,防毒面具开始融化,露出额头——那里纹着暗红的血眼图腾,和通缉令上张阎的标记一模一样。
“啊!啊!”中间那人踉跄着摔倒,面罩熔成半块焦黑的塑料,露出的半张脸正在溃烂,“这火……反噬!是记忆……”
他的叫声被火焰吞没。
等火势渐熄,三具焦尸蜷缩在墙根,手里的火焰喷射器滚到我脚边。
金属外壳上刻着“安宁医院后勤部特供”几个小字,在余烬里泛着冷光。
阿影捡起一只烧变形的对讲机,电流声里断断续续传来:“……b组失联……启动‘影鸦’预案……目标已觉醒记忆共鸣……请求‘血眼’亲自处理……”
白芷蹲在残墙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半块未烧毁的儿童画。
画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哥哥别走”,颜色褪成了淡粉,像是用妹妹的蜡笔涂的。
“张阎……不是一个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是‘血眼’,也是‘义诊医生’,还是‘拆迁顾问’……他在扮演所有人。”
我蹲下来,用银火裹住那张儿童画。
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哥哥糖糖!”那天她踮着脚抱张阎大腿的画面,终于不再是幻觉,而是刻进我骨头里的真相。
“那我就让他……”我捏紧画纸,银火灼得掌心发疼,“再也演不下去。”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一辆黑色殡葬车缓缓驶入巷口,车身贴着安宁医院的标志,红底白字的“安宁”两个字在暮色里格外刺眼。
车门“咔嗒”一声自动开启,却没有尸体滑出。
风掀起后车帘,我看见车厢里堆满了带编号的金属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标签——“x - 7号容器”“x - 19号容器”“x - 33号容器”……
最上面那个盒子的标签在风里翻卷,露出背面的小字:“陈丰,27岁,精神分裂症,待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