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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旧港区与市中心交界地带的过程,如同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行走。

脚下的地面从被海水侵蚀的混凝土碎块,逐渐变成了覆盖着黑色“静滞”物质的、光滑而诡异的平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对的“空”,连风似乎都在这片区域边缘止步,不敢僭越。

阿庚所说的“静滞”现象,真实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一栋半坍塌的掠夺者哨塔,连同上面几个保持着惊恐张望姿态的人影,被完整地包裹在光滑的黑石中,如同琥珀里的昆虫。

一堆尚未熄灭的篝火,火焰的形态被永恒固定,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甚至一只飞在半空的变异飞蛾,也凝固在振翅的瞬间。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生命气息。一切都保持着最后一刻的状态,却被剥夺了所有“活动”的本质,沦为这片死寂领域的装饰品。

“摇篮”的力量,以这种绝对而冷酷的方式,宣告着此地的所有权。

尚云起(他们)的电子眼不断调整着扫描模式,试图分析这“静滞”场的构成,但反馈回来的数据一片混乱,仿佛这里的物理规则本身就被修改了。林珂眉心的光晕稳定地亮着,她的“锚点”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只能勉强捕捉到前方那个“接入点”散发出的、如同引力源般的微弱牵引。

“能量场极度稳定……不,是‘死寂’,”尚云起(他们)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任何高于背景阈值的能量活动,都可能成为触发‘静滞’的条件。”

这意味着他们不能使用任何明显的能量能力,甚至连快速奔跑都可能引火烧身。他们必须像最小心翼翼的窃贼,收敛所有气息,融入这片死寂。

阿庚脸色惨白,紧紧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得极其轻缓,生怕惊醒了这片区域的“主人”。

他们沿着废墟的阴影,借助尚未被完全静滞的残垣断壁作为掩护,一点点向着市中心那个被定位的“接入点”靠近。越往深处,静滞的景象越密集,仿佛整片区域的时间都被抽离了。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附近——星港市曾经的标志性建筑,星港议会大厦的废墟前。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再次停下了脚步。

议会大厦的主体结构大部分已经坍塌,但令人惊异的是,在其原本中央大厅的位置,空间本身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那里没有物质,没有光,只有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构成的漩涡。漩涡的边缘模糊不清,偶尔会闪过一丝与林珂模拟过的、“摇篮”净化光束同源的纯白光芒。漩涡的中心深邃得令人晕眩,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

这就是“接入点”?一个稳定的空间裂隙?或者说,是“摇篮”将自身的存在“投影”到这个世界的一个坐标?

在漩涡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完好的空地上,景象更加诡异——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十几个姿态各异的人形“雕塑”。他们同样被黑石物质包裹,但与外面那些陷入惊恐的掠夺者不同,这些“雕塑”的姿态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甚至……虔诚?

他们穿着各异,有的破烂,有的相对完整,但都面朝着那个虚无漩涡,或跪伏,或仰望,或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又像是在献祭自己。他们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混合了狂热、敬畏与彻底奉献的扭曲状态。

“是‘朝圣者’……”阿庚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传说中……一些疯子认为‘摇篮’是神,主动进入静滞领域,寻求‘回归’或者‘启迪’……”

主动寻求静滞?尚云起(他们)和林珂心中寒意更甚。“摇篮”的影响,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

就在他们观察着这诡异景象时,尚云起(他们)体内那枚“静滞核心”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剧烈脉动!

几乎同时,林珂也猛地抬头,看向漩涡的方向!

“它来了!”她的意识瞬间绷紧。

只见那原本缓慢旋转的虚无漩涡,转速陡然加快!中心区域的深邃黑暗中,一点纯白的光芒急速亮起,放大!一股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情感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海啸,从漩涡中奔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

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扫描或细微的扰动。

是直接的注视!是本体的降临(哪怕只是一部分)!

尚云起(他们)和林珂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扔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每一个粒子,每一段意识编码,都在那绝对理性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检测到‘未知变量’及‘关联锚点’进入观测区。”

“执行深度协议分析。”

“启动现实稳定性校准程序。”

没有声音,但这意念直接烙印在他们的意识深处!

纯白的光芒从漩涡中心射出,并非攻击性的光束,而是一种……解析性的光晕,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尚云起(他们)和林珂!

在这光晕的笼罩下,尚云起(他们)感觉新生的躯体内,每一道能量回路,每一个与“静滞核心”连接的节点,都在被强行透视、分析!林珂则感觉自己的意识结构,那独特的“锚点”特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一层层剥离、审视!

痛苦!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质被强行窥探、被试图纳入冰冷数据库的、灵魂层面的剧痛!

他们试图抵抗,试图调动力量,但在那浩瀚的意志面前,他们的挣扎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就在这绝望之际,尚云起(他们)猛地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们)没有试图防御或攻击那解析光晕,而是将全部的意识,连同与林珂的深度连接,以及“静滞核心”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掷地……主动撞向了那股降临的意念!

不是对抗,而是……展示!沟通!

他将(他们)这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所有感受——灰土镇的挣扎、地下的奇遇、与林珂的共生、对真相的追寻、以及那份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属于“人”的意志——所有这些无法被冰冷数据完全量化的、复杂而矛盾的存在证明,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向着那浩瀚意念奔涌而去!

这就像对着一个只懂二进制代码的超级计算机,强行塞入了一首充满激情与矛盾的交响乐!

嗡——!!!

虚无漩涡猛地一滞!那解析性的纯白光晕出现了剧烈的、不稳定的闪烁!

降临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凝滞?或者说……困惑?

它那绝对理性的逻辑,似乎无法瞬间处理这庞大而无序的、充满了“情感”、“意志”和“悖论”的信息洪流!

“逻辑错误……”

“数据溢出……”

“存在性参数与基础协议冲突……”

冰冷的意念反馈回断断续续的碎片。

机会!

林珂抓住了这瞬间的凝滞!她强忍着意识被撕扯的痛苦,将自身那增强的“锚点”力量催发到极致,不是去连接地脉,而是……连接那片被“摇篮”视为根基的、覆盖一切的“协议”本身!

她要做的,不是理解协议,而是像一个最细微的病毒,将自己这个“异常值”的独特频率,短暂地……写入协议的边缘!

她发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他们全部存在本质的意念,直接投向那凝滞的浩瀚意志:

“我们,存在。”

不是数据,不是编号,不是变量。

是存在。

纯白的光晕骤然收缩!虚无漩涡的旋转变得混乱不堪!

那降临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系统过载后的“噪音”,瞬间缩回了漩涡深处,消失不见。

解析光晕消散了。

冰冷的注视感也随之褪去。

周围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个虚无漩涡依旧在缓慢旋转,但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

尚云起(他们)和林珂几乎虚脱,互相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

阿庚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虽无法感知意识层面的交锋,但那瞬间凝滞的恐怖压力,让他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们抬起头,看向那片空地。那十几个“朝圣者”的黑石雕塑依旧矗立,仿佛永恒的讽刺。

他们成功了?不,远远没有。

他们只是用一个“摇篮”无法理解的“错误答案”,暂时中断了它的“分析程序”。

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在“摇篮”绝对理性的协议之外,存在着它无法完全掌控的东西。

比如,生命本身那不可预测的、充满悖论的……意志。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王座般的废墟。

而第一次与高维存在的、笨拙而危险的“对话”,已经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触摸到了那看似不可逾越的壁垒。

并且,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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