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墨,浓得化不开。
叶尘抱着苏璃从断崖一跃而下,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孤线,风声呼啸于耳畔,却压不住心底那一缕不安的悸动。残戒在他指间微微震颤,蓝光忽明忽暗,仿佛与这深谷中的某种存在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苏璃依旧昏睡,眉心微蹙,似在梦中承受着无形的痛楚。她的心口处,那枚桃花结晶所化的光种正缓缓搏动,可光芒却比先前黯淡了许多,像是被什么力量悄然压制。
“不对劲。”叶尘眸光一凝。
就在他跃下断崖的刹那,四周的雾气骤然变得粘稠,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带着一股阴冷湿滑的气息,渗入骨髓。更诡异的是,他的神识竟开始模糊,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识海中轻轻搅动,令人头晕目眩。
“这是……幻境?”
话音未落,雾中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脸孔——有老人、孩童、战士、僧侣,他们皆双目空洞,嘴唇开合,发出低语,声音重叠成一片混沌的呢喃:
“回来……你该回来了……”
“你不属于这里……轮回已断……魂归太初……”
“杀了她……才能解脱……”
叶尘瞳孔猛缩,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随即运转灵力护住心神,冷喝一声:“滚!”
一道金蓝交织的剑意自残戒迸发,轰然斩向四周雾气。然而那剑光刚起,便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反倒是那些亡者面容在剑光消散后更加清晰,竟缓缓凝聚成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
一个身穿黑袍的“叶尘”站在雾中,手持长剑,剑尖滴血,眼神冰冷如霜。他的半边脸焦黑溃烂,另一侧却俊朗依旧,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你以为你在拯救她?”黑袍叶尘开口,声音沙哑而熟悉,“可你忘了,是谁亲手将她推入命轮殿的焚魂阵?是你。是你为了变强,献祭了她的命格。”
“闭嘴!”叶尘怒吼,手中凝聚灵力欲再斩,可动作却僵在半空。
因为那一幕……是真的。
记忆如潮水翻涌——那夜雷雨交加,他在宗门密室跪地叩首,求长老开启命轮殿禁术。他知道代价,也知道苏璃若入阵,九死一生。但他还是说了那句话:“用她,换我突破。”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复仇,为了对抗那个覆灭他家族的古老势力。可如今回想,那份执念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贪婪?
“你一直在逃避。”黑影缓缓逼近,“你不敢承认,你其实希望她死。这样你就不用背负愧疚,不用面对软弱的自己。来吧,斩了她,也斩了这个虚伪的你。”
叶尘的手在颤抖。
残戒的蓝光几乎熄灭,与苏璃心口光种的共鸣彻底中断。整片山谷陷入死寂,唯有雾中低语不绝于耳,像是一场来自冥界的审判。
就在这时——
苏璃的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那一瞬,仿佛天地停顿。
她并未睁眼,可指尖却本能地探出,轻轻触碰叶尘左手无名指上的残戒。紧接着,她心口那枚近乎熄灭的光种,竟缓缓渗出一缕极细的金色丝线,如同蛛丝般轻盈,却又坚韧无比,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残戒裂痕之处。
嗡——
一声轻鸣荡开。
残戒猛然一震,蓝光重新亮起,与那金丝交融,化作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桥,重新连接起两人的灵魂脉络!
刹那间,幻象崩裂。
那些亡者面容发出凄厉嘶吼,纷纷碎裂成雾;黑袍叶尘的身影也在光桥贯通的瞬间扭曲、溃散,临消散前,他盯着叶尘,低声笑道:“你逃不掉的……终有一日,你会亲手杀死她。”
叶尘喘息粗重,冷汗浸透衣衫。他低头看着苏璃,见她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许,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下。
“原来……是你在救我。”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
他本以为是自己在守护她,可这一刻他才明白,真正支撑彼此的,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牺牲。她是光种,他是残戒,二者缺一不可。命运早已将他们绑在一起,不是谁拯救谁,而是共赴生死。
正当他心神稍定之际,雾中忽然传来一阵古老吟唱。
那声音低沉悠远,似从地底深处升起,又似自天外飘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远古的韵律,仿佛在唤醒某种沉睡的存在。叶尘立刻警觉,屏息凝神,循声望去。
只见前方雾霭之中,隐约浮现一座巨大的轮廓——
青铜巨门!
它高达千丈,通体布满斑驳绿锈,门扉之上铭刻着无数断裂的符文,中央一道缝隙幽幽开启,不足寸宽,却透出令人心悸的金蓝辉光,与残戒同源!
而那吟唱声,正是从门缝中传出,如同召唤,又似低语,直击灵魂深处。
“**归者当启,双魂为钥,血祭苍生,门通太初。**”
叶尘心头剧震。
这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门户!命轮殿中浮现的虚影,竟是这座青铜巨门的真实投影!而此刻,它正在回应残戒与光种的共鸣,缓缓开启!
“苏璃……我们找到了。”他低声呢喃,眼中燃起炽热光芒。
可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地面开始震动,四周雾气剧烈翻涌,竟凝聚成九道人形轮廓,身披残甲,手持古兵,踏着沉重步伐自迷雾中走出。他们没有面孔,头颅空洞,唯有胸口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留下焦黑印记。
“守门者……”叶尘神色一凛。
这些是上古时期镇守神门的英灵,死后魂魄不散,化为禁卫,只为阻止一切未经许可者接近巨门。他们的存在,意味着此地已是神门边缘,踏入一步,便是逆天而行。
叶尘抱紧苏璃,缓缓后退一步,目光却未曾移开青铜巨门。
他知道,一旦跨过那道门槛,等待他的将是无法预知的命运——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毁灭。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残戒在他指间微微发烫,蓝光流转,仿佛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苏璃忽然睁开眼。
那一瞬,她的瞳孔泛起淡淡金芒,如同星辰初醒。她望着叶尘,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别怕……这一次,我们一起走。”
叶尘怔住。
她醒了?还是……光种在主导她的意识?
来不及细想,苏璃抬手,指尖再次触碰残戒。这一次,光种不再只是渗出细丝,而是整个跃动起来,化作一道流光注入戒中!
轰——
残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金蓝二色交织成环,瞬间扫清方圆百丈的迷雾。九位守门者发出低吼,魂火剧烈摇曳,竟被迫后退三步!
“走!”苏璃虚弱却坚定地催促。
叶尘不再犹豫,抱着她猛然向前疾冲,直奔青铜巨门而去!
每一步都如踏刀山,四周空间扭曲,仿佛有无形之力在拉扯他们的灵魂。守门者怒吼着追来,古兵挥舞,斩出裂空之痕。可就在他们即将触及二人之时,残戒忽然释放出一道屏障,将所有攻击尽数挡下。
“双魂共鸣……权限开启……”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紧接着,青铜巨门缝隙骤然扩大,金蓝光辉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照亮了整片深谷!
叶尘最后回望一眼身后追来的守门者,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
“无论前方是神是魔,是劫是缘——”他低语,“我都不会再放手。”
话音落下,两人身影被光芒吞没,消失在巨门之后。
山谷重归寂静。
迷雾缓缓合拢,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残留在空气中的吟唱余音,仍在低回:
“**门启之时,万灵争渡,命定之人,终将归来。**”
而在遥远天际,破军星的赤芒骤然暴涨,撕裂云层,直指大地。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