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那场关乎帝国暗面权柄的交接，如同在朱高晟的心湖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父皇那深沉如渊、混合着历史教训与血亲之爱的托付，如同一副无形的千钧重担，牢牢压在了他的肩上。他知道，从理智和责任的角度，他应该遵从父皇的旨意，留在京城，利用刚刚接手的庞大暗卫网络，稳定朝局，监控四方，做一个合格的“看家人”。
但是，情感上，他做不到。
只要一闭上眼，父皇那决绝中带着一丝疲惫的背影，以及提及伯父朱标时那讳莫如深、隐含痛楚的眼神，就会交替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无法想象，若父皇真的在北伐中有什么不测，自己却只能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通过冰冷的密报得知消息，那将是何等的煎熬与悔恨！
“看家……执掌暗卫……等待凯旋……”朱高晟在自己的书房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因为近日心绪不宁而掐出的深深印痕，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执拗。
“父皇，对不起。这一次，儿子恐怕……不能完全听您的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您教我要掌控力量，要承担责任。但保护父亲，难道不是为人子者，最根本的责任吗？”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大张旗鼓地通过于谦调动“党卫军”了。父皇既然已经通过王景弘知晓了一切，明面上的任何异动，都必然会被察觉。他需要更隐秘的方式。
数日后，一次看似寻常的天津卫商行季度账目核查会议上，朱高晟与于谦有了短暂的、不引人注目的独处机会。这是在晟王府的一间普通书房，周围看似无人，但朱高晟知道，王景弘的暗影无处不在，他必须极其小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借着递送一份文件的机会，迅速在于谦摊开准备记录的手掌上，用指尖飞快地划下了几个字。他的动作极其隐蔽自然，仿佛只是无意的触碰。
于谦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感觉到掌心传来的触感，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借着整理衣袖的瞬间，看清了那几个潦草却清晰的字：“计划泄，父已知。备队，待发时，绕行跟上。”
一瞬间，于谦的瞳孔猛地收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殿下与陛下的那次密谈，内容竟是如此？！陛下不仅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明确禁止了！而殿下……殿下竟然还要一意孤行，玩一出阳奉阴违、暗度陈仓？！
他猛地抬头，看向朱高晟，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不赞同，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他想开口劝阻，想用眼神告诉殿下这太危险，太疯狂！
但朱高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眼神在清晰地传达一个信息：意已决，勿再劝。
于谦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朱高晟那年轻却仿佛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脸庞，想起了那日在密室里，殿下宁愿放弃皇位也要保护父亲的决绝，他知道，再多的劝谏都是徒劳。这位殿下，平日里看起来冷静睿智，可一旦涉及到他在乎的人，骨子里那份执拗与不惜一切的劲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于谦在心中长长地、无声地哀叹了一声，一股无力感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这老朱家的皇帝，一个个怎么都这么难伺候？！老的非要御驾亲征，把帝国未来当赌注；小的更绝，明明被赋予了监国重责，手握暗卫权柄，却非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跟着跑去战场！这简直就是把江山社稷当成儿戏！把他们的忠心和谋划当成尘土！
“老子不伺候了！”一股极其罕见的、不属于他年龄段的暴躁情绪在于谦心头闪过，他甚至想像个普通青年一样撂挑子。这活儿没法干了！一边是陛下的严令和帝国的稳定，一边是殿下的决心和那份让人动容的赤子之情，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力交瘁！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看着朱高晟那双眼睛，想起了殿下对他的知遇之恩，想起了天津卫那片倾注了心血的土地，想起了殿下口中那个“日不落帝国”的梦想……他知道，自己早已和这位年轻的王爷，和这个帝国的未来，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他微微垂下眼睑，仿佛在认真思考账目问题，同时，用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他接受了这个疯狂的命令。尽管心中万般不愿，千般担忧，但他选择相信殿下，或者说，他选择服从。
朱高晟看到于谦那微不可察的点头，心中稍稍一松。他知道，于谦明白了，也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会议结束后，于谦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晟王府。没有人知道，在他那沉稳的步伐之下，隐藏着何等汹涌的心潮和沉重的压力。他需要立刻重新调整计划，将之前的“潜入”计划，转变为更隐秘、更复杂的“远程尾随”与“伺机接应”计划。他需要确保“党卫军”的集结和物资准备，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完成，并且要规划出数条能够避开朝廷大军主力视线、又能及时抵达战区的隐秘路线。这其中的难度和风险，比原先的计划高了何止数倍！
回到天津卫后，于谦立刻以“加强边境商路护卫演练”和“储备特殊勘探物资”为名，下达了一系列新的指令。这些指令混杂在大量正常的军务和商务命令中，看似寻常，却只有“党卫军”的核心骨干才能读懂其中的真正含义：取消原定伪装潜入计划，全员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完成所有物资准备后，化整为零，返回各自明面上的岗位待命，不得有任何引人怀疑的举动，等待最终的出发指令。
在处理完这最紧要的“党卫军”事宜后，朱高晟将目光转向了自身。他知道，战场不是儿戏，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和所谓的“天生神力”就能活下去的。他空有系统赋予的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和恢复力（天生神力），却缺乏将其有效转化为战斗力的技巧。他就像是一个空有宝山却不知如何开采的稚子，一旦陷入真正的生死搏杀，极其危险。
他需要学习！学习这个时代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不是那些好看的花架子，而是真正在战场上用鲜血和人命总结出来的功夫！
他没有去找那些名声在外的武林名家，那些人套路太多，未必实用。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些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中悍将，以及……他麾下“党卫军”中，那些由各方搜罗来的、身怀绝技又精通实战的教官。
首先，他找上了仍在京城、因“秋防”事宜暂未离开的淇国公丘福。
在淇国公府那充满兵器肃杀之气的演武场内，朱高晟开门见山，对着有些错愕的丘福躬身一礼：“淇国公，高晟冒昧前来，有一事相求。”
丘福看着这位近日风头正劲、据说深得陛下托付的晟王殿下，不敢怠慢，连忙回礼：“殿下折煞老臣了，有何事但请吩咐。”
“高晟想向国公，请教战场搏杀之术！”朱高晟目光灼灼，语气诚恳，“非为强身健体，只为……关键时刻，能多一分自保之力，或许，也能多杀几个鞑虏！”
丘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打量着朱高晟，这位殿下看起来文质彬彬，虽然听闻在天津卫弄出了不少厉害火器，但自身武艺……从未听说有何出众之处。他沉吟片刻，道：“殿下有心杀敌，自然是好的。不过，这战场搏杀，非一日之功，且辛苦异常……”
“高晟不怕辛苦！”朱高晟打断道，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演武场边缘，那里摆放着几个用来测试力气的石锁。他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个标注着“三百斤”的最大石锁上。
在丘福及其亲兵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朱高晟没有做任何花哨的准备动作，只是弯腰，单手抓住石锁的握柄，腰腹微微发力，口中低喝一声：“起！”
那重达三百斤的石锁，竟被他单臂稳稳地提了起来！并且，看他手臂伸展的程度和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未用尽全力？！
“这……！”丘福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身边的亲兵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见了鬼一般！三百斤石锁单臂提起，这需要何等的臂力？！即便是军中最勇猛的力士，能做到者也寥寥无几！这位看似文弱的晟王殿下，竟然……
朱高晟将石锁轻轻放下，面不红气不喘，看向丘福：“国公，高晟空有些许力气，却苦无运用之法，犹如稚子持重锤，空自挥舞，难伤敌分毫。还望国公不吝赐教，传授一些最直接、最有效的发力、劈砍、格挡之法！”
丘福看着朱高晟，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普通亲王的眼神，而是带上了一丝对“同类”的审视与认可。他久经沙场，太清楚在战场上，有时候一股蛮力，配合简单直接的杀招，能起到何等可怕的效果！
“好！好力气！”丘福抚掌赞叹，不再犹豫，“既然殿下有此神力，又有此决心，老臣便僭越了！战场搏杀，首重气势，次重效率！花哨的招式，都是取死之道！老臣便教殿下几手最简单，也最实用的‘破阵刀法’和‘夺命三枪’！”
接下来的日子，朱高晟一有空便前往淇国公府。丘福不愧是沙场宿将，他所传授的，没有任何虚招，每一式都力求用最短的距离、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攻击敌人的要害（颈、喉、胸、腹），或者格挡开致命的攻击。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有些丑陋，但招招致命，充满了血腥的实战气息。
朱高晟凭借着“天生神力”的底子和强大的学习能力（系统对脑域的潜移默化增强），进步神速。他很快掌握了发力技巧，能将全身力量凝聚于刀锋或枪尖，寻常的木桩草靶，在他手下往往一击便碎。但他也深知，这与真正的生死搏杀，还差得远。
与此同时，他通过王景弘（私底下上已是他的下属）调阅了“党卫军”内部训练记录，秘密召见了其中几位精通匕首格斗、徒手搏杀、以及蒙古摔跤技法（应对骑兵近身）的教官。
在晟王府深处一间绝对隐秘的地下训练场内，朱高晟褪去了亲王的华服，只着一身紧身短打，开始了更加残酷和直接的训练。
“殿下，匕首之道，在于险、快、诡！不出则已，出则必杀！”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毒蛇般的教官，手持两柄特制的、未开刃的训练用三棱匕首，为朱高晟演示着。“攻击目标：眼、喉、颈侧、腋下、心窝、下阴！摒弃所有不必要的动作，追求一击致命！”
朱高晟认真地学着，模仿着。他的力量优势在匕首格斗中更加凸显，即使未开刃的训练匕首，在他手中刺出、划动，也带着令人心悸的破风声。但他也无数次被教官以更刁钻、更诡异的角度“杀死”在训练场上，身上青紫处处。
徒手搏杀教官则教导他如何利用关节技、擒拿手，在失去武器或者近身缠斗时，瞬间制服或击杀敌人。“人体的脆弱点，远比你想象的多。指、腕、肘、肩、膝、踝……皆是武器，也皆是目标！”
还有教授蒙古摔跤的教官，着重训练他的下盘稳定性、近身发力技巧以及如何在马背颠簸的情况下，与敌方骑兵进行最凶险的贴身肉搏。
这些训练，与丘福传授的战场刀枪之术相辅相成，又更加阴狠诡谲，完全服务于“杀人”这个唯一目的。朱高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将系统赋予的“天生神力”与这些千锤百炼的杀人技巧相结合。他不再是一个空有力量的莽夫，而是开始逐渐将这股力量，淬炼成真正属于自己的、隐藏在文明外表下的致命獠牙。
他知道，仅凭这些临时抱佛脚学来的东西，在数十万人的大战中，可能依然微不足道。但他所求的，并非成为万人敌的猛将，而是在那万一的关头，当危险逼近父皇，或者自身遭遇绝境时，他能有挣扎一下、反抗一下、甚至……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能力！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看着，或者狼狈地逃窜。
每一次力竭倒地，每一次被教官“击杀”，朱高晟都会在心中默念：“父皇……等着我……儿子，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汗水、淤青、甚至是偶尔擦破皮肉渗出的血丝，都成为了他迈向北方战场、履行那份“阳奉阴违”的守护承诺的阶梯。帝国的未来君主，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中，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疯狂地磨砺着自己，只为在那即将到来的血火风暴中，能多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而且作为20一世纪的男生，谁没有一个和冠军侯干一样事情的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