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风刮过谷口时发出低频的呜咽。莫凡的火系魔力在体表流转，维持着两人之间的温度平衡。雨晴站在残碑前，指尖仍压在吊坠上，那层新生的冰核贴着她的掌心，寒意渗入血脉，像是一道锚，将她从记忆的深渊里拉回现实。
她没再回头。
“走。”她说。
莫凡看了她一眼，没问她是否撑得住。他知道她不会停下。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线折返，穿过被风雪掩埋的冻土带，最终抵达一处废弃的圣城附属设施——一座半埋在雪下的告解室。外墙斑驳，门框歪斜，内部却意外完整。这是旧历时代的宗教遗存，曾用于信徒忏悔，如今只剩几排木椅和一面布满裂痕的监控墙。
雨晴走进去，直接走向中央的控制台。她将权杖插入接口，冰霜顺着金属蔓延，唤醒沉睡的系统。屏幕上跳动起微弱的信号点，正是之前从机械鳄核心提取的坐标数据。
“要拼。”她说，“把所有点连起来。”
莫凡站到她身后，掌心升起一缕凤凰之火。他知道她在打一场看不见的仗——情绪刚经历剧烈震荡，冰凰心源仍在震颤，稍有不慎就会触发凝心之泪，干扰施法节奏。
雨晴闭了闭眼，用拇指摩挲吊坠边缘。母亲的影像封存在那层冰核里，不是为了缅怀，而是作为稳定的记忆锚点。她深吸一口气，引导体内冰凰本源缓缓释放，同时伸手握住莫凡递来的火焰。
冰与火在她掌心交汇，没有爆炸，也没有排斥。寒气包裹着高温，形成一道极细的银蓝色魔法线，如同神经脉络般延伸至控制台。她开始连接坐标——机械鳄群最后活动点、反应堆信号源、冰渊锚点、唐月项链残留频率……
每一个点亮，都像是撕开一层黑幕。
地图逐渐成形。九个红点分布在大陆各处，呈环形布局，中心正是圣城主教堂。而每一个点，都对应一座永生之焰反应堆的运行频率。更令人窒息的是，这些反应堆的启动时间全部指向同一个节点——下一次日月交汇。
“不是能源设施。”雨晴声音很轻，“是共鸣阵。”
莫凡盯着屏幕，“它们在等什么？”
“等一个容器。”她盯着最中心的红点，“能承载永生之焰的完美躯壳。而这个阵列，是为了稳定火焰注入时的能量潮汐。”
话音未落，魔法线突然剧烈抖动。雨晴胸口一闷，凝心之泪差点自动激活。她强行压住情绪波动，手指死死扣住控制台边缘。
“别让它断。”莫凡立刻补上一道火流，稳住魔法线的输出端。
雨晴点头，继续推进。最后一道线即将连接时，监控墙上的所有屏幕同时熄灭。
三秒静默。
紧接着，画面逐一亮起。
每一块屏幕上，都是同一个场景——莫凡倒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中，胸口插着一根由永生之焰凝成的长矛，火焰从伤口向全身蔓延。他的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雨晴跪在他身边，手指颤抖地抚过他的脸，一滴泪落下，瞬间蒸发成白雾。
画面极其真实，连莫凡战斗服上的裂痕走向都分毫不差。
雨晴猛地后退一步，魔法线“啪”地断裂。
她知道这不是录影。这是专门为她生成的幻象，精准打击她此刻最脆弱的情绪节点。
她立刻闭眼，启动冰凰叹息术——这是她最近摸索出的精神净化技，能以冰凰本源震荡驱散外来意识污染。然而术法刚成形，就被一股高频震荡波击穿，仅维持三秒便彻底溃散。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四周。
不对。
问题不在外部。
她的视线落在身下的木椅上。扶手边缘有一圈极细的刻痕，呈螺旋状，嵌着几乎看不见的符文。她伸手触碰，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共振，像是某种低频声波正通过木质结构持续释放。
精神污染装置。
专为情绪剧烈波动者设计，利用共振放大恐惧与绝望，进而瓦解心智防线。
她立刻切断与控制台的魔法连接，低声说：“别碰椅子。”
莫凡已经察觉异常，正要起身，手臂却被一股黑雾缠住。那雾从符文阵中溢出，带着腐蚀性，接触皮肤的瞬间，他肌肉抽搐，仿佛被滚烫的铁链灼烧。
他闷哼一声，反手凝聚空间魔法，试图切断黑雾。可那雾像是活物，顺着他的动作反弹，直扑雨晴面门。
雨晴侧身避让，同时将冰凰心源压至极限，一滴凝心之泪悄然释放。寒气自体内爆发，顺着经络冲向双手，她双手拍地，冰晶呈蛛网状蔓延，瞬间冻结符文阵的三个核心节点。
黑雾停滞。
莫凡趁机抽身，凤凰之火在掌心压缩至针尖大小，温度飙升。他盯着那团被冻结的符文阵，眼神冷了下来。
“这次，换我来烧。”
他将火流精准切入冰层缝隙，一点一点，将符文结构内部的污染源烧穿。火焰没有爆燃，而是像手术刀般细致剥离，最终“噗”地一声，整块符文阵化为灰烬。
监控屏幕彻底黑了。
室内恢复死寂。
雨晴喘了口气，正要检查莫凡的手臂，脑中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低沉，缓慢，带着某种非人的共鸣。
“多么美味的绝望啊。”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
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
她浑身一僵，立刻反向扫描冰凰心源，确认是否有外源意识残留。没有入侵痕迹，没有数据渗透，但那声音确实存在过，且精准捕捉了她最脆弱的瞬间。
“你也听到了？”她看向莫凡。
莫凡点头，眉头紧锁。
“它不是在监听。”雨晴迅速切断所有魔法线连接，拔出权杖，“它是在标记我们。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施法共鸣，都在给它提供定位信号。”
莫凡盯着那堆灰烬，“所以刚才的画面，不是攻击，是测试？”
“是进食。”她声音很轻，“它在品尝我们的反应，确认哪种情绪最能激活它的共鸣频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母亲被抹去的记忆，克隆体的冰棺，基因替换的真相，唐月的项链出现在婚礼幻象中，机械鳄群临死前的警告，穆家旧徽的零件……所有线索终于拼成一张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从来就不是圣城。
是那个藏在永生之焰背后的意识——那个自称“古神”的东西。
它不需要信徒，不需要仪式。它只需要绝望。
越多情绪波动，越深的精神创伤，越真实的痛苦，就越能滋养它。
圣城大主教，不过是它的一具傀儡。
雨晴重新将权杖插入控制台，但这次没有启动魔法线。她调出反应堆的原始信号波形，开始反向追踪污染波的来源路径。
九个反应堆，每一个都曾接收过加密指令。
她逐个解析，终于在第三座反应堆的日志中发现异常——一条未被记录的回传信号，频率与刚才那道意识声音完全一致。
信号目的地：未知。
但发送时间，正是她启动冰凰叹息术的瞬间。
“它能顺着术法反向定位。”她低声说，“只要我们使用与冰凰相关的魔法，就会暴露位置。”
莫凡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还敢用凝心之泪吗？”
她抬眼看他。
“不敢用，就活不下去。”她说，“但得换种方式。”
她摘下吊坠，放在掌心，用寒气将封存的母亲影像重新凝成一块菱形冰晶。这不是为了回忆，而是作为干扰源——一个独立的记忆锚点，能混淆精神污染的追踪频率。
“下次它再进来，”她将冰晶嵌入权杖顶端，“我会让它尝尝，什么叫反向喂食。”
莫凡看着她，忽然笑了下。
“你越来越像那个能扛住整个世界的雨晴了。”
她没回应，只是将权杖重重顿地。
冰霜蔓延至控制台底部，触发最后一道隐藏协议——这是她从机械鳄核心中复制的紧急断网指令。整个告解室的系统开始自毁，所有数据流被清空。
屏幕彻底熄灭。
门外，风雪仍在肆虐。
雨晴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冰凰心源的缓慢旋转。它不再因情绪而震颤，而是像一座沉静的火山，蓄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她知道，下一次交锋，不会在物理世界。
会在意识深处。
莫凡走到门边，抬手推开。积雪从门檐滑落，砸在地面发出闷响。
雨晴跟上去，脚步稳定。
他们走出告解室，身后的建筑在风雪中逐渐被掩埋。没有人回头看。
直到莫凡忽然停下。
“等等。”
他转头，盯着告解室内部的某处。
雨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最后一排座椅的缝隙里，有一小片未被烧尽的符文残片，正微微发亮。
它本该随着装置焚毁而消失。
但它还在闪。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