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铁壁关的城门在绞盘的呻吟中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獠牙。
萧凛一马当先,身后是汇聚了关内所有还能战斗的骑兵,以及紧随其后的精锐步卒。
他们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洪流,挟带着白日的屈辱与愤懑,直扑向那片因失火而陷入混乱的西戎大营!
预想中激烈的抵抗并未出现。
冲入外围营寨,只见篝火兀自燃烧,帐篷凌乱,却鲜少见到人影。
偶尔有几个惊慌失措的西戎士兵从帐篷里钻出,还没看清来人便被呼啸而过的骑兵砍翻在地。
抵抗零星而无力,仿佛他们闯入的并非敌营,而是一座刚刚经历了一场仓促撤离的空城。
“元帅!中军大帐就在前面!乌木脱那老小子肯定在里面!
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活捉了他!”赵擎杀得兴起,脸上溅满敌人的血点,兴奋地大吼。
萧凛却猛地勒住战马,高举手臂,厉声喝道:“停止前进!原地结阵防御!”
汹涌向前的洪流为之一滞,将士们不解地看向他们的元帅。
“情况不对!”萧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眉头紧锁。
“太安静了!两侧营寨为何毫无动静?就算中军起火混乱,两翼也该有兵马前来救援或阻截!
传令!立刻派出两队斥候,速去查探左右两翼营寨情况!”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两支精干的斥候小队如同离弦之箭,分别没入左右两侧的黑暗之中。
大军则按照萧凛的命令,迅速在原地结成圆阵,刀出鞘,弓上弦,警惕地注视着死寂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只有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方才冲锋时的喊杀形成了鲜明对比。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很快,斥候带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
“报!元帅!左侧营寨……空了!帐篷、辎重、马匹都在,就是一个人都没有!”
“报!右侧营寨也是如此!空无一人!连……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消息如同寒风吹过战场,所有听到的将士都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十万大军,连同那些诡异的士兵,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这些冰冷的营寨?
“人呢?难道都不见了不成!”
萧凛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再犹豫,长剑前指:“继续前进!目标,中军大帐!”
这一次,进军的速度慢了许多,每一步都充满了警惕。
沿途所见,依旧是空荡的营帐,熄灭的篝火,甚至有些锅里还煮着未熟的食物,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然而,就是没有活人。
终于,他们抵达了核心区域,那座本该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
帐外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大帐本身也有部分烧焦的痕迹,但火势似乎并未蔓延开来。
萧凛一马当先,用剑尖挑开帐帘,冲了进去。
空无一人。
帐内陈设依旧,地图、沙盘、矮榻、狼皮褥子……甚至乌木脱那柄标志性的金刀还挂在支架上,唯独不见那位西戎大将,也不见任何留守的人员。
“夜歌呢?”萧凛心中一紧,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个说要去探查敌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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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大营起火现在很乱!
正是探查消息的好机会!
夜歌顺理成章成为了参与救火的士兵之一,跟随着救火的人流涌向中军大帐方向。
就在靠近大帐时,她超常的感知捕捉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里,传来微弱的、濒死的喘息声。
那气息……竟是熟悉的、属于西戎主将乌木脱的生命信号特征!
她心中一动,趁乱脱离人群,闪身钻入了那个帐篷。
帐篷内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火光透入的微弱光亮。
地上躺着一个身穿将领服饰的魁梧身影,正是乌木脱!
他胸口有一道狰狞的贯穿伤,鲜血染红了地毯,气息已是出多进少。
看到有人进来,乌木脱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他似乎看穿了夜歌的伪装,直接看到了她本来的样子。
乌木脱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了然和嘲弄,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带着血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神……早已死去……末日……很快……就要……到来……”
话音刚落,他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神已死?末日?话可不兴说不清楚就死啊喂!”夜歌眉头紧蹙,蹲下身,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口,看能否用点微量的能量复活这具尸体,问出更多信息。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乌木脱尸体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乌木脱的尸体,连同他身下染血的地毯,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夜歌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
紧接着,她发现周围救火的喧闹声、士兵的奔跑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所有的声音都在迅速远去、消失!
眼前的帐篷、火光、混乱的人影……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开始扭曲、模糊!
一阵强烈的空间置换感袭来,伴随着轻微的精神眩晕。
当她再次稳住心神,看清周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正站在一条熟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现代街道上。
夕阳的余晖给高楼大厦镀上一层暖金色,路边是熟悉的便利店和咖啡馆。
而她面前,是一栋她感觉再熟悉不过的居民楼,那是她在地球上的……家?
“我……回来了?不对,我怎么感觉我家没那么小?”夜歌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觉大脑有些混乱。
她不是在西戎大营吗?怎么一瞬间……
家里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她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老爸林阳和老妈星雅说话的声音,似乎……还在为什么小事斗嘴?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
门内的布置和她记忆中的家几乎一模一样,沙发、电视、散落着游戏手柄的地毯……
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划过心头,但还没等她抓住,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哟,我们家的大探险家终于舍得回来啦?”林阳正拿着一包薯片,斜靠在厨房门口,对着里面调侃。
系着围裙的星雅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故作生气地瞪了夜歌一眼:“跑哪儿野去了?
这么晚才回家!电话也不接!” 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真正的责备,很快又柔和下来。
“快去洗手,很快就吃饭了,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夜歌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过于“正常”甚至温馨的一幕,内心疯狂腹诽:‘老妈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这么温柔?还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但仔细去想,却又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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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壁关外,天色渐亮。
萧凛站在空空如也的西戎中军大帐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派出去的多批斥候带回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不仅仅是营寨,关外方圆数十里内,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西戎士兵的踪迹!
十万大军,连同他们的主帅、那些诡异的士兵,仿佛人间蒸发!
“有没有找到夜歌姑娘?”萧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负责搜索的将领一脸茫然:“夜歌?元帅,您说的是哪位?听名字是位女子?我军中……怎会有女子?”
他身后的几名士兵也露出了同样的疑惑表情。
萧凛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换了个问题:“昨夜我们冲入敌营,不是遭遇了零星的抵抗吗?
那些被我们击杀的敌人尸体呢?总该有吧?”
那将领脸上的疑惑更重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凛:“元帅……您是不是记错了?昨夜我们冲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啊!
一路畅通无阻就到了这里,一个人影都没碰到,哪来的尸体?”
“什么?!”萧凛如遭雷击,他猛地抓住那将领的胳膊,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变调,“那场大火呢?
敌营中军起火,我们才趁机夜袭的!大火总该留下痕迹吧!”
“大火?”将领和周围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都茫然地摇了摇头,“元帅,昨夜……没有大火啊。
是哨兵发现对面哨位上没人,斥候摸出去查探,发现外围营寨和防卫都空无一人,才立刻回报,您才下令出击的……我们……没看到什么大火。”
萧凛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这些跟随他浴血奋战的部下。
他们的眼神真诚而困惑,完全不似作伪。
难道……昨夜的抵抗、那场混乱的大火、甚至……夜歌的存在,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不!不可能!那些记忆如此清晰!
他立刻又询问了其他几个不同队伍的军官和士兵,得到的回答惊人的一致——没有抵抗,没有大火,他们是因为发现敌营空了才出击的。
至于“夜歌”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表示从未听过。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萧凛的全身。他意识到,肯定出事了!
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力量,在昨夜悄然改变了现实,或者说……篡改了除他之外所有人的记忆!
十万大军的神秘消失,与这集体记忆的篡改,必然有着可怕的联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唯独他自己,还保留着那份“错误”的、却无比真实的记忆?
夜歌……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生是死?
萧凛站在空旷死寂的敌营中,望着初升的朝阳,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的诡异将他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