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仲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银哨递给秋瑾:“有任何需要就吹响它,我的暗卫随时待命。”
秋瑾接过银哨,指尖不小心碰到北堂仲邯的手掌,北堂仲邯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织渊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老人家,就先去歇下了,你们慢慢聊。”织渊起身往外走,经过北堂仲邯身边时故意撞了他一下,“某些人注意分寸。”
北堂仲邯面不改色:“国师大人慢走,当心门槛。安心歇息吧~”
周玄冕摇摇头,心领神会跟着起身:“我去查看周围地形,确保安全。”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继续。”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秋瑾和北堂仲邯两人。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为秋瑾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血色。
北堂仲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为她续了杯热茶。
“谢谢。”秋瑾轻声道,不只是为了这杯茶,还有他千里驰援的情谊。
北堂仲邯摇摇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我之间,不需言谢!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况且...是我没有要护你周全,才让你被衍封抓走…”
这几日,秋瑾一直昏睡着,不知道他有多自责。如今,总算醒了,两人也有了独处的机会。
秋瑾轻笑,“不必自责!楠糖应该有和你说过,是我自己想去北祭,查探究竟的吧?”
北堂仲邯微微颔首,眼睛眨都不眨。秋瑾淡定的喝着茶,任由他看个够。
看谁坚持不住!
“鲜于晴鹤...”秋瑾欲言又止,“她死了…你觉得我们像?”
北堂仲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他的目光在秋瑾脸上流连,似乎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你们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他轻声道,“但她的眼神没有你的...深度。”
秋瑾不解地看他。
“你的眼睛...”北堂仲邯不自觉地靠近了些,“像是藏着整个星空,让人看不透却又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
这样直白的赞美让秋瑾突然脸上有些发热,这是害羞?
即使恢复了一魄,她仍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感表达。“我...我去休息了。”
她匆忙起身,颇有些仓皇逃跑的意味。却不小心绊到椅子,整个人向前栽去。
北堂仲邯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瞬间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秋瑾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一丝青草香
“小心。”北堂仲邯的声音有些紧张的暗哑,却没有立即松开手。
秋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感觉。
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她既困惑又稀奇,就像孩童第一次尝到糖果的甜味。
门外突然传来织渊刻意的咳嗽声。
两人迅速分开,北堂仲邯转身去整理早已整齐的茶杯,秋瑾则假装无事发生,淡定看向织渊。
“我什么都没看见。”织渊端着药盘走进来,脸上写满了“我什么都看见了”,“这是安神汤,趁热喝。”
秋瑾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起脸。北堂仲邯立刻递上一块蜜饯,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织渊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秋瑾逐渐恢复的情感而欣慰,又担心这段感情最终会给她带来更多痛苦。梦婆一脉的宿命,从来就不是为儿女情长而存在的。
接下来的两日,众人难得轻松,只是偶尔的飞鸽振翅声,提醒着他们。
织渊和周玄冕下着棋,余光时不时扫向凉亭中的两人。
昨夜众人散去后,她辗转难眠,心中缠绕着一个问题——她对北堂仲邯,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
不讨厌他的靠近,甚至在他匆忙赶来时,觉得很安心。但这是爱吗?秋瑾不确定。
梦婆一脉的情感向来稀薄,即使她找回了丢失的一魄,对感情的认知仍如隔雾看花。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秋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北堂仲邯走到她身旁,那双眼睛明亮如星。
“在想你。”秋瑾直白地回答,看到北堂仲邯瞬间睁大的眼睛,又补充道,“在想…我对你是什么感觉。”
北堂仲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晨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我可以知道结果吗?”
“没有结果。”秋瑾转身面对他,眼中是一片坦然的困惑,“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两人并肩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
初夏的风拂过枝头,枝头的梨子在树上摇摇摆摆。
“梦婆一脉,少有婚嫁的。”秋瑾望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上上上任梦婆唐薇薇是个例外。”
北堂仲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盯着她看。
“她遇到了一生的良人,他们成婚十五年,感情一直很好。”秋瑾的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想必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因为她那么义无反顾…”
“然后呢?”北堂仲邯轻声问,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结局。
“三十六岁那年,唐薇薇就暴毙了。”秋瑾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夫君受不了打击,第二年忌日那天,随她去了。留下一双儿女,由年迈的爷爷奶奶抚养。”
一片梨叶落在两人之间的石凳上,叶脉清晰如掌纹。北堂仲邯拾起那片叶子,在指间轻轻转动。
“所以你在担心...”他斟酌着词句,“担心自己时日无多?”
秋瑾摇头:“我不担心死亡。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我不确定自己能否给你同等的情感回应。我的感情...许是残缺的。”
北堂仲邯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秋瑾,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三年前,他初次上梦婆山,就去爬她的窗户。
“那时候的你,确实像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北堂仲邯的目光温柔地描绘着她的轮廓,“但现在不同了。你已经开始担心、苦恼了…”
秋瑾怔住了。
她开始担心、苦恼了?
“唐薇薇和她夫君相伴十五年,他们都不曾后悔。只恨…没有早些相遇。”北堂仲邯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次没有犹豫。
“而我们比他们幸运!我们早早就遇见了,若是也能早早确定心意,我们或许能相伴更久。”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虎口处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茧。秋瑾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指尖,一种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
“我可能还不懂什么是感情。”她诚实地说,“但我愿意…试试。”
她罕见地卡壳了,耳尖微微泛红。
北堂仲邯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收紧手指,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这就够了。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秋瑾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心动了——就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第一道裂痕出现时的那种震颤。
“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北堂仲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但我知道,此刻我想陪在你身边。若你对我无意,我会努力争取;若你有负担,我会等你卸下。”
这样直白而简单的告白,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让秋瑾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可能永远无法像常人那样...”秋瑾犹豫片刻道。
“我不在乎。”北堂仲邯打断她,“你就是你,不需要改变什么。”
远处传来溪水流淌的“叮咚”声,清脆悦耳。秋瑾忽然觉得,那些困扰她多时的疑虑,此刻并不重要了
“随心就好,是吗?”她轻声问。
北堂仲邯点头,眼中盛满笑意:“随心就好。”
秋瑾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她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北堂仲邯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像是被阳光突然眷顾的冰川。
两人就这样坐在梨树下,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形的隔阂已经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