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这个乱世,建一个名动天下的大书院不现实,但办一个培养实用人才的培训班,还是大有可为的。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江浩低声自语,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他敢肯定,这个小书院培养人才的效果,绝不会比那些声名显赫的大书院差。
说到底,教书育人,无非四样。
一方能遮风挡雨的屋舍,几位德才兼备的师者,足以开蒙启智的典籍,再加上一个懂得统筹调度的主事之人。
不过一个时辰,李华便领着八百名孩童抵达了书院。
这位年过三十的读书人,是江浩在洛阳时招揽的,名字后世人耳熟能详。
虽出身寒门,却满腹经纶,于经史子集无所不通。
更难得的是有一颗真诚的教育之心,无意仕途,只想让更多平民能读书识字。
由此可见,如郑玄那般品行高洁、将教化视为己任的师者,世间并非孤例。
只是各人境遇不同,有些人自身尚在贫困中挣扎,连糊口都成问题,又何谈去实现那“有教无类”的理想?
即便是郑康成公,也是如此?
史载他游学十余载方归故里,却因家贫,不得不在东莱做个“客耕”的农夫。
即便如此,追随他求学的弟子,竟也达到了数百上千人之众。
他正是在这般清贫与坚韧中,为天下教育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这或许正是他令后世景仰的根源。
当然,郑公的讲学多为巡游四方的大课,颇似后世的巡回讲学。
但凡听过他一堂课的人,便可自称是康成公门下。
因此他的弟子遍布天下,就连刘备,也曾名列其中。
为提前结下善缘,江浩还以刘备的名义,给郑玄送去一首诗:
“荒山书院有人耕,不记山名与县名。为问黄巾满天下,可能容得郑康成。”
这诗原是明代大儒顾炎武的《不其山》,被江浩白嫖过来。
他心中自有盘算,最迟后年,刘备必能拿下青州南部。
届时,正好可借重郑玄在士林中的清望与影响力,双方携手,共同兴建一座真正能容纳四方学子的高等学府。
江郡丞。
李华恭敬地行礼,他身后跟着十多位老师,都是这些日子招募来的读书人。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们新家的地方。
他们其中有五百余是洛阳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难民孩童,剩下三百人都是军士和部分乐安官员的孩子,年龄在八岁到十五岁之间。
太小的,容易夭折且不好管教,江浩都让一些无后的老卒认领回家,太大的,没必要,可塑性不强,十五岁以上都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直接安排屯田。
至于面向乐安郡招生,江浩暂时还不想这么做,教育资源有限,培养每个人才都需要成本,刘备或者说这些小孩的家庭,负担不起。
书院可以免费,但供养是个很大的问题。
况且,孩子也算半个劳动力,大部分农民家庭都不会让自家少个劳动力而去读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很可悲,说的是孩子出生后,到了五六岁就得帮大人干活,比如放牛羊、喂鸡割猪种菜捡柴火之类的,这种现象到建国七八十年代还存在。
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可以下田耕地犁地了。
缺乏耕牛?人就是耕牛,就是下地干活的牲口。
这既是旧有观念的落后,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典例。
问题不大,等纸张和印刷问题解决好了,普发书籍,安排人员建立比如“冬季扫盲班”、“送字下乡”、“说书人”等,再加上科举制,能够迅速提高一代人的识字率。
他记得近代中国祁先生使用注音识字创造了《速成识字法》,在1.26万名干部、战士中试行,15天就能识字1500,文化水平达到小学五年的水准,三个月便彻底扫除了军队文盲。
不过这个东西,十年内怕是没戏,只能慢慢谋划。
一个机灵的小男孩从人群中钻出来,朝江浩用力挥手。
江浩认出这是任睱,也笑着朝他招手。
大家都还习惯吗?
江浩走到孩子们中间,亲切地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
有些孩子腼腆地低着头,有些则大胆地回以笑容。
他们中很多人还记得,是这个和蔼的江郡丞在洛阳救了他们,给了他们饭吃,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李华将几卷竹简递给江浩:
江郡丞,这是分班名册和课程安排,请您过目。
江浩展开竹简,仔细阅读起来。
按照他之前的设想,孩子们被分成三类班级:
深造班,八到十岁,学制五年,打牢基础后再因材施教;
精英班,十一到十三岁,学制三年,主要培养基层文职人员;
速成班,十四到十五岁,学制一年,结业后到军中实习,优秀者直接担任基层小吏。
课程设置兼顾识字、算术和农事等实用技能,看得出李华是花了心思的。
安排得很妥当。
江浩点头称赞,但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课程还是太宽松了。从明日起,每日卯时就要起床晨读一个时辰。每周只休一日。速成班的学生,每半月才可休息一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稚嫩的面孔:
每月都要组织考试,我会亲自监考。成绩不合格的,调到技术处学习木工等手艺。
接着,他特别补充道:把任睱调到速成班,任命他为班长。
李华略显惊讶:任睱才十三岁,是不是太......
“无妨,任睱能跟上进度的。”
望着远处的湖水,江浩意味深长的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些孩子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更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对他们严格,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他何尝不心疼这些孩子?
但乱世之中,唯有真才实学才能立身处世。
这些贫苦出身的孩子,能够获得受教育的机会已是万幸。
学得好,将来可以出将入相;学得不好,至少也能识文断字,留在书院当个老师。
无论如何,都比在乱军中颠沛流离要强得多。
“诺。”
李华回应道,听着江浩对课程安排的要求,他心中暗自心惊。
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在颍川求学时的艰辛,每日挑灯夜读,自以为已是刻苦至极,却不想江浩为这些孩童定下的学习强度,竟是他当年的两倍有余。
他不禁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心中既惭愧又钦佩。
这并不能怪李华不认真读书,只能说汉代的学宫不少,但没有形成制度性。
课程不正规,不像后世的学校一样,每天都有固定的课程必须要上,有的经师只在一年的某些时节召集学生讲经。
老师不专业,牛的老师遇不到,流动性高,差的老师也不固定,学习基本靠自学。
考试空心化,没有所谓的结业考试,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样的题卷更是没有的,因为考试本身无意义,没有例如科举这样明确的指向性。
在这种情况下,能学成的寒门子弟,多少都有两把刷子。
李老师,带孩子们去认认自己的宿舍和教室吧。
江浩收回思绪,对李华说道,被褥都已经备好,每人一套。告诉孩子们,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李华躬身领命,转身去安排孩子们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