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终于驶入了科尔沁部的草原。原本狭窄的官道渐渐变得开阔,眼前的景象骤然切换——蓝天低得像能伸手摸到,白云一团团飘在头顶,像刚从奶桶里捞出来的奶豆腐,软乎乎地贴在青蓝色的天幕上;脚下的草长得齐膝深,风一吹,就掀起层层绿浪,浪尖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远远望去,整个草原像铺了块无边无际的绿绒毯,一直延伸到天边。
晴儿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撩开车帘,探出头去看。风带着青草的香气钻进车厢,混着远处飘来的奶茶香,比京城御花园里的花香更清爽,吸进肺里,连之前赶路的疲惫都散了大半。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装,为了防风,太后特意让她带了件银灰色的羊毛披肩,此刻披肩搭在肩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领口绣的浅粉色海棠花。
“晴格格,您看!前面就是科尔沁部的驻地了!”随行的侍女春桃指着远处,兴奋地喊道。
晴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草原上,散落着几十顶白色的蒙古包,像一朵朵刚冒出来的蘑菇,最中间的那顶蒙古包格外大,包顶还镶着圈蓝色的绸带,想必是昭烈的住处。蒙古包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蒙古袍,手里举着哈达和马奶酒,远远地就能看到人群里那道熟悉的深蓝色身影——是昭烈。
马车渐渐放慢速度,最后停在离人群十几步远的地方。昭烈已经翻身下马,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他今日穿了件深蓝色的蒙古袍,袍角绣着银色的云纹,腰间系着根镶银的皮腰带,上面挂着柄小巧的牛角弯刀,刀鞘上还缀着几颗红色的玛瑙珠,走起来叮当作响;头上没戴帽子,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绸带束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小麦色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比在京城时多了几分草原人的自在。
“晴格格,一路辛苦了。”昭烈走到马车旁,微微躬身,声音比草原的风还清亮,“科尔沁部的族人,都在等着欢迎你们。”
晴儿被春桃扶着下车,脚刚踩在草地上,就觉得软乎乎的,比京城的青石板舒服多了。她对着昭烈浅浅一笑,把披肩拢了拢,轻声说:“劳烦郡王亲自来接,还让族人等候,倒是我们叨扰了。”
“说什么叨扰,”昭烈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的披肩角上,见风把披肩吹得有些歪,伸手帮她理了理,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肩头,只觉得温热柔软,连忙收回手,语气又自然了些,“你们是朝廷派来的使团,更是我们科尔沁部的贵客,这点礼数,是该有的。”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走出几位穿着蒙古袍的老人,最前面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里捧着条洁白的哈达,哈达上还绣着浅蓝色的祥云纹。他走到使团正使李大人面前,双手把哈达举过头顶,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李大人,欢迎来到科尔沁!我们郡王盼你们好久了!”
李大人连忙双手接过哈达,挂在脖子上,笑着说:“托郡王的福,一路顺畅。科尔沁的草原,果然名不虚传啊!”
紧接着,几位穿着粉色、绿色蒙古袍的妇女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银碗,碗里盛着乳白色的马奶酒。为首的妇女约莫四十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正是之前帮昭烈打理蒙古包的娜仁额吉,她走到晴儿面前,把银碗递过来,柔声说:“这位就是晴格格吧?我们郡王常跟我们说,京城有位才貌双全的格格,今日一见,果然比草原上的萨日朗花还好看。这碗马奶酒,是我们自己酿的,您尝尝。”
晴儿看着银碗里的马奶酒,酒面还泛着细小的泡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香和酒香。她出发前特意问过蒙古使臣,知道接马奶酒是草原的重要礼节,不能推辞,便双手接过银碗,学着使臣教的样子,微微躬身,先用指尖沾了点酒,弹向天空,再沾一点弹向地面,最后才端起碗,抿了一口。
酒刚入口,就觉得一股辛辣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比京城的米酒烈多了,晴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强忍着把酒咽下去,刚想把碗递回去,就听到身边的昭烈轻声说:“若是不习惯,少喝些没关系,族人不会怪你的。”
晴儿转头看他,见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心里一暖,对着娜仁额吉笑了笑:“额吉的马奶酒,很香,就是我平日里喝惯了淡酒,一时有些不适应。”
娜仁额吉见状,连忙从怀里摸出块奶糖,递给晴儿:“格格要是觉得烈,含块奶糖就好了。这是我孙女做的,用草原的鲜奶熬的,甜得很。”
晴儿接过奶糖,糖块是淡黄色的,裹着张油纸,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她剥开油纸,把奶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立刻压下了酒的辛辣,忍不住说:“真甜,比京城的糖糕还好吃。”
“格格喜欢就好,”娜仁额吉笑得更开心了,拉着晴儿的手,指着远处的蒙古包,“前面那顶最大的蒙古包,是给使团准备的,里面烧了牛粪火,暖和得很。我还煮了奶茶,熬了手抓肉,等会儿格格一定要多吃点。”
晴儿被她拉着,只觉得手心暖暖的,比在京城时宫里嬷嬷的手更亲切。她点头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跟着昭烈走——他正陪着李大人说话,偶尔会转头朝她这边看一眼,见她和娜仁额吉聊得开心,嘴角又弯了弯,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比草原的阳光还耀眼。
等所有使臣都接过哈达、喝过马奶酒,昭烈才转身对众人说:“草原的风大,大家一路也累了,先去蒙古包休息片刻,中午我备了宴席,再好好招待大家。”
说着,他朝晴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晴儿会意,跟春桃说了句“你先跟着侍女去蒙古包”,便提着裙角,慢慢跟在昭烈身后。草原的草长得高,她走得有些慢,昭烈察觉到了,特意放慢脚步,还伸手帮她拨开挡路的长草。
“草原的草比你想象中长得高吧?”昭烈侧过头,看着她的裙摆沾了点草屑,笑着说,“等过几日,我带你去草原深处看看,那里的草更绿,还有很多野花,比京城的御花园好看多了。”
“真的吗?”晴儿眼睛亮了亮,想起出发前紫薇跟她说的“草原上的花,开得比京城的还艳”,忍不住问,“有像京城的海棠花那样的吗?我很喜欢海棠花,觉得它开得温温柔柔的。”
“有啊,”昭烈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草原上有种萨日朗花,开得像火一样红,还有马兰花,淡紫色的,比海棠花还香。等花开的时候,我摘一束给你,插在你的蒙古包里,保证比你绣的海棠花还好看。”
晴儿听他提到自己绣的海棠花,脸颊微微泛红——她出发前绣旗装领口时,昭烈正好来送马,看到了她手里的针线,还夸她绣得好。没想到他还记得,心里顿时像被奶茶暖过一样,甜甜的。
两人慢慢走着,远处的族人已经开始收拾哈达和银碗,孩子们围着马车跑,偶尔还会朝他们这边挥手。风里的奶茶香越来越浓,混着牛粪火的暖意,让人觉得格外踏实。晴儿看着身边的昭烈,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再像在京城朝堂上那样带着几分严肃,反而多了几分自在和亲切,就像这草原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前面就是给你准备的蒙古包了,”昭烈指着不远处一顶挂着粉色绸带的蒙古包,“我让娜仁额吉在里面铺了羊毛毯,还烧了火,你进去暖暖身子,喝碗奶茶。要是觉得闷,就到外面走走,不过别走太远,草原上的路看着一样,容易迷路。”
晴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顶蒙古包果然比其他的精致些,包门挂着淡蓝色的门帘,门帘上还绣着几匹小马,可爱得很。她点头说:“我知道了,不会走太远的。谢谢你,郡王,想得这么周到。”
“跟我还客气什么,”昭烈笑了笑,伸手帮她撩开门帘,“快进去吧,奶茶该凉了。”
晴儿走进蒙古包,里面果然暖和得很。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踩上去软乎乎的;中间的火塘里烧着牛粪,火苗跳动着,把蒙古包照得亮堂堂的;桌上摆着个银壶,旁边还有个白瓷碗,碗里盛着奶茶,香气正从壶口飘出来。她刚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昭烈的声音,他在跟侍女交代:“格格要是想喝热水,就赶紧烧,别让她等。还有,格格喜欢吃甜食,把昨天熬的奶豆腐端来些。”
晴儿握着温热的白瓷碗,看着门帘外那道深蓝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觉得,这趟草原之行,或许会比她想象中更温暖。风从门帘缝里钻进来,带着草原的青草香,也带着昭烈身上淡淡的奶香,她抿了口奶茶,甜丝丝的暖意从舌尖一直流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