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猛拎着两大袋“奢侈品”凯旋而归时，仓库里的气氛达到了一个短暂而虚假的和谐峰值。
自热火锅的香味，那种混合着工业红油、脱水蔬菜和不明肉粒的霸道气息，瞬间驱散了部分霉味和猜疑，精准地击中了在场除王大叔外所有人的求生本能。
“开饭开饭！”沈越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都把家伙事儿准备好！今天咱们不吃泡面了！改善伙食！”
李思明终于暂时放开了他的骨灰盒（但监测仪还紧紧攥在手里），凑到桌子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冒着热气的塑料盒子，喉结上下滚动，那架势不像是在看火锅，更像是在分析什么外星生命体。
林晓也从沈越背后的“人形挂件”状态暂时解除，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咽了口口水，小声问：“沈、沈姐姐，这个……辣不辣啊？”
苏妲则维持着她优雅（且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人设，用自带的消毒湿巾仔细擦拭着本就吱呀作响的桌面，然后才从手袋里拿出一套便携的合金餐具，看得沈越眼角直抽——妹妹，你这装备是来荒野求生还是来拍美食Vlog的？
只有王大叔，对近在咫尺的香气毫无反应，依旧对着那块锈迹进行着哲学层面的沉思。
“来来来，别客气！管够！”沈越给自己挑了一盒最贵的牛油火锅，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加热包，一边试图重新凝聚团队士气，“看看！这就是团结的力量！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自热火锅会有的，卤蛋火腿肠也会有的！未来，牛排龙虾也不是梦！”
热水倒入加热包，发出“嗤嗤”的声响，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模糊了众人表情各异的脸。
赵猛沉默地撕开包装，动作麻利，显然对这种速食产品并不陌生。
他给自己选的是菌菇口味，倒是符合他外表粗犷内心可能……呃，注重养生？（沈越恶意揣测他可能是怕辣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李思明则选了个麻辣牛肉，加热过程中就不停地推着（不存在的）眼镜，喃喃自语：“加热包原理是氧化钙遇水放热……温度大概能达到100摄氏度左右……理论上可以杀死大部分细菌，但对于某些超自然能量体是否有效有待验证……”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把监测仪往火锅旁边凑了凑，试图记录点什么数据。
苏妲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的番茄口味，动作斯文得像是在米其林餐厅，偶尔被辣气熏到，还会用手帕轻轻掩住口鼻，娇弱地咳嗽两声。
林晓被辣得嘶嘶吸气，小脸通红，但还是忍不住一口接一口，仿佛这重口味的刺激能暂时压过她内心的恐惧。
沈越一边大口扒拉着粉条，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脑飞速运转。
饭也吃了，苏妲的“赞助费”也收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总不能真在这破仓库里混吃等死，指望黑雾自己良心发现回老家吧？
“咳咳，”她放下筷子，摆出领导派头，“同志们，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来开个短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求生大计’！”
众人动作一顿，除了王大叔，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首先，明确我们的核心矛盾！”沈越竖起一根手指，表情严肃，“第一，生存问题。这仓库暂时安全，但不是长久之计。水电不稳定，卫生条件堪忧，最重要的是——没钱！”
她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桌子，“苏妲妹妹的赞助是雪中送炭，但炭总有烧完的一天！我们必须开辟稳定的经济来源！”
“第二，也是终极目标，搞定那团该死的黑雾！这玩意儿不除，我们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生怕床底下、墙角里钻出个‘熟人’来打招呼！”
李思明立刻附和，声音带着神经质的激动：“对！必须解决它！我的监测仪需要升级！需要更多传感器！需要高精度频谱分析模块！这需要钱！很多钱！”
赵猛沉声道：“俺可以去接点零活。” 他拍了拍腰间的“家伙”，“看场子，卸货，都行。” 言下之意，他能打，可以卖力气（或者武力）。
林晓弱弱地举手：“我……我可以试试网上接点翻译的活……或者帮人写作业……” 说到后面声音细若蚊蝇。
苏妲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还有一些首饰可以……”
“打住！”沈越立刻打断她，脸上堆起慈祥（且贪婪）的笑容，“妹妹，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怎么能让你变卖首饰呢？那是你的嫁妆！（虽然怀疑她有没有这概念）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待在团队里，发挥你……呃，独特的气运作用！资金问题，我们来想办法！”
开玩笑，苏妲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瓷娃娃，得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啊不，是合理利用资源！直接把本金霍霍了那才是傻子！
“所以，”沈越总结陈词，“当务之急是搞钱！有了钱，我们才能升级装备，改善环境，搜集情报，最终干掉黑雾，走向人生巅峰！”
口号很响亮，现实很骨感。
怎么搞钱？
五个（加一个状态不明的）被超自然现象追杀的倒霉蛋，其中一个是高中生，一个是技术宅（设备还丢了七七八八），一个前保安（可能还背着事），一个来历不明的花瓶，还有一个随时可能晕倒或者陷入哲学思考的大叔……
沈越感觉自己的逆天智商遇到了瓶颈。
去打工？时间不自由还容易被黑雾摸上门。
去抢银行？技术门槛太高且过于刑了。
买彩票？概率学不允许。
就在她抓耳挠腮之际，李思明突然盯着他那屏幕碎裂的平板，咦了一声。
“怎么了？监测到黑雾信号了？”沈越瞬间紧张起来。
“不是……”李思明皱着眉头，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是我之前加入的一个……非常规现象研究论坛，有个匿名帖子，重金悬赏城西废弃化工厂的‘异常声响’调查，报酬……相当可观。”
“废弃化工厂？”沈越眼睛一亮，“仔细说说！”
“帖子说，最近一个月，每到深夜，化工厂深处就会传来奇怪的金属撞击声和类似低语的声音，有几个探险主播进去后都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来了，设备还莫名其妙失灵。悬赏人要求查明原因，如果有‘实质性的解决’，报酬翻倍。”
赵猛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林晓已经开始发抖了：“废、废弃化工厂？听起来就好可怕……会不会是那黑雾的老巢？”
苏妲也适时地露出害怕的表情，往沈越身边靠了靠。
沈越却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着名为“机会”的光芒。废弃化工厂？异常声响？重金悬赏？这简直是为他们这个“怪胎组合”量身定做的新手任务啊！
“干了！”沈越一拍大腿，豪气干云，“管他是人是鬼，在咱们‘危机应对特别行动小组’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老赵负责武力镇压，思明负责技术分析，晓晓负责……呃，预警感知（虽然不太靠谱），王大叔负责……镇场子！我负责统筹指挥和……接收奖金！苏妲妹妹，你就负责给我们加油打气，顺便用你的好运气保佑我们！”
她迅速分配了任务，完全无视了团队成员脸上那“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
“可是……沈姐姐，我们什么装备都没有啊……”林晓弱弱地提出关键问题。
“装备？”沈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目光扫过仓库角落那堆破烂，“要什么装备？咱们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地取材，变废为宝！”
她大手一挥：“思明，你看看那些废弃的工具和零件，能不能拼凑出点有用的探测或者防御装置？老赵，你去看看有没有顺手的……呃，‘物理超度’工具。晓晓，你去找找有没有能让你感觉‘安心’一点的小物件，比如……十字架？桃木剑？算了，你看着办。苏妲妹妹，你……继续保持美丽就行！”
说完，她也不管其他人反应，自己率先冲向那堆破烂，嘴里还念叨着：“让我看看，天选之子的逆天气运，能不能从这堆垃圾里淘出金疙瘩来！”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一场混乱的垃圾场寻宝。
李思明在一堆生锈的扳手、断裂的电缆和报废的电路板里翻找，时而拿起一个零件对着光线仔细端详，时而因为摸到蜘蛛网而惊叫跳开，他的骨灰盒被暂时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箱子上，仿佛在监督他的工作。
赵猛倒是干脆，直接拎起一根半米长的实心铁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又找了些结实的绳子和一块破旧的帆布，似乎在琢磨着制作点什么。
林晓战战兢兢地在一个堆满杂物的纸箱里翻找，最终只找到一本页面发黄的《工人安全生产手册》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铃铛。
她拿着铃铛，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越：“沈姐姐，这个……行吗？”
沈越：“……行！到时候有危险你就使劲摇！吓不死它也吵死它！”
王大叔……王大叔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把锈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剪刀，开始对着空气比划，眼神空洞，动作缓慢，仿佛在演练某种失传的绝世武功。
而沈越自己，则在一番折腾后，得意洋洋地举着她的“战利品”——一个掉了漆的扩音喇叭（疑似仓库以前用来喊话的），和一个摩托车头盔（镜片有裂痕）。
“看！战略级装备！”她把喇叭凑到嘴边，按下开关，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发出了巨大的、带着破音的宣言：“里面的妖魔鬼怪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仓库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攻击震得捂住了耳朵。
苏妲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差点把她的合金餐具掉在地上。
沈越满意地关闭喇叭，拍了拍头盔：“这个，关键时刻能保命！物理防御+10！”
看着这群乌合之众和手里这些破烂“装备”，沈越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这配置去挑战“副本”，怎么看都是送人头的节奏。
但是！逆天之人，岂能被困难吓倒？
“好了！装备整理完毕！士气高昂！”沈越强行给自己打气，也试图感染其他人，“今晚休整，明天白天我们先去化工厂外围侦查一下！记住，我们的口号是——”
她顿了顿，气沉丹田，用尽毕生演技，挥舞着破喇叭喊道：“搞钱！求生！干他娘的黑雾！”
回应她的，是仓库里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只有王大叔，似乎被这口号触动，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他本人晃了晃，慢悠悠地、毫无征兆地，朝着旁边一堆软包装纸箱倒了下去。
“噗通。”
得，又晕一个。
沈越看着眼前这扶不起的团队，再摸摸自己饿得有点扁的肚子（自热火锅不顶饿啊），仰天长叹：
“这届队友，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求生之路，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