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正把最后一根银针收回布囊,那孩子抽了口气,咳嗽两声,脸上的潮红退了些。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抬头对妇人说:“回去用小米粥养着,别急着添荤腥。”
妇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走了。小满端着空药盘从旁经过,脚步忽然一顿,脸色变了。
“小姐,外头……出事了。”
她没抬头,只问:“哪儿?”
“天牢。有人劫狱,火光冲天,守卫都乱了。”
江知意的手指在布囊口顿了一下,随即收紧,把银针袋塞进袖中。她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医馆内外。云娘正在给一个老汉包药,学徒们来回穿梭,药炉还在咕嘟冒气。人不少,但秩序未乱。
“药照发,病人照看。”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云娘,你主事。我走一趟。”
“你不能去!”小满急了,“那边全是亡命之徒,你一个大夫,去了能做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整了整袖口,把随身的毒囊系牢。那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夫人,倒像是早有准备。
她迈步往外走,小满追了两步:“那……要不要叫隐卫?”
“来不及。”她头也不回,“等他们集结,人早被带走了。”
——
萧砚是在侯府后院听见马蹄声的。
三匹快马从东角门冲进来,马上人滚落,扑跪在地,手中令牌高举。那是隐卫的紧急传信,令牌背面泛着冷光,说明事态已到生死关头。
他没等对方开口,转身就走。
侍从追上来想拦:“世子,您伤还没好——”
“闭嘴。”他一把扯下肩上披风,大步跨上马背,“去天牢,抄暗道。”
马蹄踏碎青石板,一路疾驰。他记得那条道,十年前裴相倒台前夜,他曾亲自带人从地牢密道突入,抓出三名藏匿的死士。那时他还只是个校尉,如今却是镇北侯世子,不能再等别人动手。
密道入口在天牢西墙外一座废弃祠堂地下,入口被杂草盖着,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短刃撬开石板,纵身跃下。
地道潮湿,空气闷浊,但他走得极稳。越靠近囚区,越能听见打斗声。铁链撞击、兵刃相接、惨叫闷哼,混成一片。
他抽出长剑,剑身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
江知意赶到时,天牢外已乱作一团。
火把四起,守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几人还在挣扎爬起。大门紧闭,里面喊杀声不断。她没从正门进,而是绕到侧墙,那里有个小门,专供狱卒换班出入。
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迎面撞上一个满脸血污的差役,哆嗦着要往外逃。
“谁在里头?”她一把抓住他胳膊。
“不……不知道!黑衣人……杀了老周,砍了锁链……要劫走江家那个女的!”
江知柔。
她松开手,那人跌跌撞撞跑了。江知意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枚小瓷瓶,拧开盖子,轻轻一抛——
瓷瓶落地碎裂,一股灰白色烟雾瞬间腾起,弥漫在走廊里。那是系统奖励的“迷瘴散”,无毒,却能让人心神恍惚,视线模糊。
她贴着墙根往前走,听见前方有人怒吼:“谁?!”
没人回答。只有烟雾中人影晃动,刀光闪了两下,接着是扑通倒地声。
她继续往前,拐过弯,眼前豁然开阔——是死囚区。铁栏大开,江知柔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往外拖,她披头散发,眼神却亮得吓人,嘴角咧开,像是在笑。
“你们救不了我。”她嘶哑着嗓子,“他们都会死,京城……边关……一个都逃不掉!”
江知意眼神一冷。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侧门劈入,快得只留下残影。
为首黑衣人双钩交叉格挡,却被一剑震开,虎口崩裂。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萧砚?你伤未愈,敢来送死?”
萧砚没答话,剑势不停,一招“断岳”直取咽喉。那人勉强后退,双钩回防,却被他一脚踹中胸口,撞在墙上。
其余死士围上来,刀剑齐出。萧砚以一敌众,身形略显滞涩,显然是旧伤影响,但他招式狠准,每一剑都奔要害。
江知意没上前,而是退到角落,从袖中取出三枚细针,夹在指间。她等的是那个首领。
那人果然察觉不妙,突然抓起江知柔挡在身前,厉声道:“再进一步,我捏断她脖子!”
江知柔却笑了,笑得像个疯子:“杀我啊!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萧砚停步,剑尖垂下。
江知意动了。
她手腕一抖,三枚银针破空而出。第一针击中首领持刀的手腕,第二针刺入他肩窝,第三针直取耳后穴道。
那人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江知柔被甩开。萧砚抓住机会,剑光一闪,穿心而过。
首领瞪大眼,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喉咙里咯咯两声,缓缓倒下。
死士见首领毙命,阵脚大乱。萧砚趁势追击,剑锋所至,无人能挡。片刻后,地上已躺了七八具尸体,剩下的几个转身就逃,却被从暗道赶来的隐卫堵住去路。
江知意走到江知柔面前。
女人蜷在地上,浑身发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她,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你想活?”江知意蹲下来,声音很轻,“我偏不让你如愿。”
她抬头对赶来的牢头说:“加镣,重锁,关进最底层。”
牢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此刻却抖得像筛糠:“是……是!”
“还有,”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地尸体,“这些人,一个不留口供,全按死囚处理。谁敢泄密,同罪。”
牢头连连点头。
萧砚走过来,肩上一道血痕正缓缓渗血。他没管自己,只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看着他肩上的伤,“你呢?”
“皮外伤。”他扯了下嘴角,“死不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盒,打开,用指尖蘸了药膏,直接抹在他伤口上。他没躲,只眉头微皱。
“疼就叫。”她说。
“不疼。”他盯着她,“你来得挺快。”
“小满报的信。”
“下次别来。”他低声说,“太险。”
“我不来,谁拦得住她?”她收回手,合上药盒,“她要是被带走,下一次就不是劫狱,是放毒。”
两人沉默了一瞬。
隐卫统领上前:“世子,现场已清理,尸体运走,消息封锁。”
萧砚点头:“盯住剩下的人,一个都不能漏。”
“是。”
江知意转身往外走。萧砚跟上。
“你回医馆?”他问。
“嗯。”
“我送你。”
“你该回府养伤。”
“走几步死不了。”他笑了笑,“再说,我还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她没再推辞。
两人并肩走出天牢,外头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渐多。有百姓看见他们身上的血迹,纷纷避让。江知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沾了灰,还有点血泥。
她没擦。
走到医馆门口,云娘正在发药,见她回来,松了口气:“人都安顿好了,药也够。”
江知意点头,迈步要进屋。
“小姐。”云娘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刚才有个老妇来过,说她孙子喝了药,半夜醒了,能喊娘了。她想给你磕头,我没让。”
江知意顿了顿:“让她回去好好养孩子。”
“她走了,可……”云娘迟疑了一下,“她说,这药香,像是她小时候在山里闻过的那种草药味,清苦,但能救命。”
江知意没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袖中的银针。
萧砚站在她身后,忽然道:“你听见了吗?”
“什么?”
“她说的草药味。”
江知意一怔。
她没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那道被药罐烫出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