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把那封黄绸诏书交到小满手里时,小姑娘的手抖了一下。
“真……真的能收吗?”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一开口,这纸东西就会飞走似的。
“怎么不能?”江知意笑了笑,指尖在诏书边缘轻轻一推,“上面盖着皇帝的大印,写的是‘凡女子学医,官府出钱供读;凡女医行诊,俸禄与男同等’。不是梦,是实打实的条文。”
小满把诏书抱在怀里,贴得紧紧的,像护着刚孵出来的小鸡。她抬头看着江知意:“师父,咱们……真的能教所有人看病了?”
江知意没答话,只是转身推开医馆大门。
晨光正好洒在石阶上,映出一片暖色。门外已站了不少人——不,准确说是一队队身着靛蓝医袍的女子,从老到少,从城内到边州,一个个提着药箱,腰间挂着银针袋,脚上是走惯山路的粗布鞋。她们没有喧哗,只是静静站着,等一个信号。
云娘走在最前头,肩上搭着一条旧帕子,见江知意出来,咧嘴一笑:“人都齐了。”
江知意点点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曾在街头被药铺拒之门外的老妇,有曾因救人反被逐出师门的游医,也有像小满这样从小偷药活命的孩子。她们曾经无名无姓,如今却都穿上了统一的靛蓝长衫,袖口绣着银针纹路——那是“知仁堂”弟子的标志。
她正想说话,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宫中仪仗缓缓而来,黄罗伞盖下,皇帝亲自走了下来。他今日没穿龙袍,只着常服,手里却捧着一道新旨。
百姓自发让开一条道。没人喊叫,也没人跪拜,只是默默看着。
皇帝走到医馆前,抬手示意随从退后。他看了眼江知意,又看了看眼前这群女子,缓缓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即日起,大周境内设‘女子医学堂’三十所,由户部拨款兴建,太医院派员授课。凡女子愿习医者,不论出身、不论年龄,皆可报名入学。毕业考取者,授医籍,入惠民药局,月俸同级男医,不得歧视。”
他念完,将圣旨递向江知意。
她没接。
而是转过身,面对那数十名女医学徒,声音清亮:“你们听到了?从此以后,你们的名字可以记在医案上,你们的方子能刻进药典,你们治好的病人,不会再被人说‘是个女人瞎碰运气’。”
人群中有人红了眼眶。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医上前一步,声音发颤:“我学医三十年,从前连太医院的门都不敢敲。今天……今天我能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是个大夫了?”
江知意看着她,点头:“你现在不仅是大夫,还是第一批官办女医学堂的教习。明天就启程去扬州,那边已经腾出一座旧书院,等你去挂牌开课。”
那女医怔了怔,忽然跪了下来。
不是冲着皇帝,也不是冲着江知意,而是对着身后那些年轻面孔,重重磕了一个头。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往后穷人家的孩子发烧,不用再求着药铺施舍半包退热散了。”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掌声。
江知意站在原地,没笑,也没动。她只是望着街角,那里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快步跑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是昨夜发出去的“就医凭证”。
她忽然觉得手腕一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轻轻跳了一下。
紧接着,一行字浮现在她眼前:
【达成“医道革新”终极成就,解锁“医圣”称号,经验值+1000】
她闭了闭眼。
三年前她在将军府后院被人退婚时,系统连个影子都没有。
两年前她在街头救活饿晕的乞儿,经验条才刚冒出一丝。
一年前她带着第一批女学生熬药到天亮,技能树才点亮一半。
而现在,它终于走到尽头了。
她睁开眼,嘴角慢慢扬起来。
“原来啊……真的能把不可能的事变成真的。”
“是你让它变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砚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身鸦青长袍,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他走到她身边,把食盒递过去:“早饭。你昨晚又没睡。”
江知意接过,掀开盖子,里面是两碗热粥,几样小菜,还有她爱吃的腌萝卜丁。
“你怎么总记得带这个?”她夹了一筷子。
“你不吃这个,晚上就睡不着。”他说完,目光落在那些即将出发的女医学徒身上,“她们都准备好了?”
“嗯。”
“去的地方远不远?”
“最远的要去滇南,那边瘴气重,缺大夫几十年了。”
萧砚沉默片刻,从袖中抽出一叠文书:“我已经让影七调了三支隐卫暗线跟着,不露面,只护路。另外,沿途驿站加派巡骑,确保她们安全抵达。”
江知意看了他一眼:“你总是这样,不说太多,但该做的全做了。”
他淡淡道:“你往前冲,我替你扫干净路上的石头。”
她笑了下,靠进他怀里。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得恰到好处。
街上的女医学徒们开始整队出发。有人背着药箱,有人牵着驴车,还有人抱着刚印出来的《简明伤寒论》册子,小心翼翼放进包袱里。
云娘走过来说:“我去庐州,那边山里有几个村寨,十几年没来过大夫。”
江知意点头:“记得每月报一次平安。”
“放心吧。”云娘拍了拍腰间的药囊,“我这一身本事,总算能用在正地方了。”
小满也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我也要走吗?”
“你还小。”江知意揉了揉她的头发,“先留在京里,帮我整理《医道十规》,等下一波学堂建好,你去做助教。”
“哦……”小满撇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一定好好写!我要把您教我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江知意笑着点头。
目送着第一批女医学徒陆续登车启程,她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深远。
这些人的背影,会散落到大周的每一个角落。
她们的脚步,会踏进那些曾经连药渣都买不起的村庄。
她们的手,会摸上那些从未被认真诊治过的脉搏。
这一切,不再是梦。
萧砚轻声问:“接下来呢?”
她握紧手中的食盒,低声说:“我们做到了。”
风拂过她的袖口,银针纹在日光下微微一闪。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旧疤——是第一次给病人动刀时,被镊子划的。
现在,那道疤几乎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