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站在后巷的墙根下,指尖还残留着那点黑灰。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气,她没动,眼睛盯着地上那串脚印消失的方向。
小满换了身粗布裙,头发胡乱挽了个髻,拎着个小药篓从外面跑回来,一进后门就压低声音:“师父,查到了!城南货栈今早确实丢了一辆黑轮板车,押运单上签的是‘王记’,可老板说他们家根本没这号人。”
江知意点头,把手里一小块油泥包进纸片里:“影七呢?”
“已经在王兆府外守了两个时辰,还没见可疑的人出来。”小满喘了口气,“您猜得没错,送菜的车被人调了包,真正的货还没出栈,假车就先到咱们门口了。”
“所以动手的不是王兆本人。”江知意把纸片塞进袖袋,“他只是个幌子,真正在背后操盘的,是能搞到北戎毒粉、还能安插人手进货栈的人。”
云娘从厨房侧门探出身:“那些姑娘们刚睡下,吐得轻的已经能喝米汤了。可这么下去不行,万一再来一次……”
“不会等第二次。”江知意转身往主院走,“今晚他们一定会再来——东西没送进去,任务就没完成。换我是那个幕后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话音刚落,影七无声出现在廊柱旁,抱拳道:“方才有个穿灰短打的男人从王兆府后角门溜出来,行迹慌张,已被我盯上。他去了西市当铺,在柜台上留了个布包就走了。”
江知意眼神一亮:“去搜那个布包,别惊动掌柜。另外,让两个人守住医馆后窗,我亲自在东厢房候着。”
小满急道:“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正因为是我,才要去。”江知意扯了扯袖口,“他们以为下手的是个厨房,可我不光会看病,还懂毒。真当我是好糊弄的?”
三更梆子刚响过一遍,东厢房的灯熄了。
江知意坐在窗边的暗处,手里捏着一根细银针,另一只手搭在桌角的小瓷瓶上。屋里没点香,也没铺褥子,冷得像口旧棺材。她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泥水坑边上,刻意避着声响。
窗棂微微一震。
接着是金属刮擦的声音,有人在撬插销。
她没出声,手指轻轻一弹,银针滑进指缝。
“影七。”她低语。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黑影猛地一僵,还没来得及翻进来,几道人影从两侧扑出,直接将他按在地上,手腕反扣,膝盖压肩。
江知意推门而出,蹲下身看向那人脸。三十出头,肤色偏深,额角有道旧疤,眼神乱飘,呼吸急促。
“搜他身上。”她说。
影七迅速摸过一圈,在对方右袖夹层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褐色粉末,细看泛着微黄光泽。
【检测到“北戎毒粉”残留,成分与巴豆油同源异变,具有延迟性肠胃刺激作用】
系统提示浮现,江知意冷笑一声:“还真是老朋友。”
她抬头盯着被抓住的男人:“谁让你来的?”
男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江知意也不恼,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皮囊,倒出一枚银针,在火石上轻轻一擦,然后抵在他手腕内侧的穴位上。
“这是‘引真穴’的手法,你要是不说实话,接下来半个时辰会觉得自己一直在发烧、呕吐、拉肚子——跟那些姑娘们一样,但更狠。”
她话没说完,男人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银针微颤,一丝电流窜入经络。男人浑身一抽,喉咙里发出闷哼。
“说不说?”她问。
“是……是王兆!”男人终于开口,“他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往菜筐底下撒这东西……别的我不知道!”
江知意眯起眼,盯着他脖颈后衣领边缘露出的一小段皮肤。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是烧灼过的印记,形状像只展翅的鸟。
她忽然凑近,鼻尖离他颈侧不到两寸,轻轻嗅了一下。
一股极淡的松脂味混着汗臭钻进鼻腔。
她笑了。
“你说谎。”
男人一愣。
“王兆给你的银子是从西市当铺取的吧?留下布包的那个柜台,对不对?”
男人瞳孔微缩。
“还有,你们封药蜡用的是北境松脂混合蜂胶,这种配方只有北戎军营里的随行药匠才会用。你身上就有这味道,藏得再深也盖不住。”
她直起身,语气冷了下来:“你是北戎人,至少受过他们训练。王兆不过是个传话的棋子,真正指挥你的人是谁?代号是不是叫‘鹰眼’?”
男人脸色骤变,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没见过他……我只是听命令做事……银子每月一号从当铺取,指令写在草药单背面……”
“那你居所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江知意问。
“没有!全都烧了!”
“那就去搜。”她转头对影七说,“去他住的地方,床板、灶台、墙缝,每一寸都给我翻一遍。尤其是写字的东西,哪怕一张废纸也不能漏。”
影七领命而去。
江知意让人把这男人押进地牢,自己回到主堂,把那包毒粉倒在白瓷碟上,用银针挑了一点,放在烛火上烤。
粉末遇热后泛起一层青烟,气味苦中带腥。
“这不是普通巴豆提纯。”她自言自语,“加了北戎特制的缓释剂,发作慢,查不出来。”
小满在一旁看得心惊:“师父,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让我们难堪?”
“不止。”江知意摇头,“他们是想让百姓相信,女子办医,连饭都管不好,迟早出大事。一旦民心动摇,神医阁就得关门。而没了这个平台,我推广女医、改革药政的所有努力都会被打回原形。”
正说着,影七回来了,手里拿着半张烧焦的纸片。
“在他床板夹层找到的,只剩这几个字。”
江知意接过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北戎文字,中间还画了个符号——正是她刚才在他脖子上看到的那只鸟。
“果然是他们的人。”她把纸片放在烛光下,“这标记是北戎细作联络组的暗号,专门负责渗透后勤、制造混乱。裴仲渊当年和北戎勾结,肯定给他们留了通道。”
她站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
一、封锁西市当铺,查近三个月所有草药单据;
二、彻查城南货栈所有雇工背景,重点排查外来口音者;
三、派人盯住每月一号取银之人,设伏抓捕;
四、将此人供词与油泥样本密封,明日一早呈交镇北侯府。
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
“小满,去把我的外袍拿来。”
“您还要出去?”
“不,是准备明天进宫。”江知意把信封压在砚台下,“这事已经不是医馆内部的事了。有人借王兆之手,用北戎毒物扰乱京畿,这是通敌大罪。”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巷口。
“今晚抓到的只是条小鱼,但我敢肯定,他的上线一定在京城里某个角落看着动静。只要他一动,我就知道他在哪儿。”
小满递上外袍,犹豫道:“师父,万一他们狗急跳墙,直接冲您来呢?”
江知意披上衣服,系好腰带,淡淡道:“那正好。我等着。”
她刚要转身,影七突然快步走进来,低声说:“刚在那人屋里发现一样东西——一块锈铁牌,上面刻着编号‘戌七’。”
江知意接过铁牌,指尖抚过那串数字。
片刻后,她抬眼:“立刻查京城所有私仓、废弃作坊,凡是近期有物资进出却未报官的,全部登记造册。另外,通知萧砚那边,让他们查军械库十年前遗失的登记簿。”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北戎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活动多年,现在,该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