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计划把那件沾了机油的工服外套扔进洗衣盆里,动作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烦躁。停职在家的日子,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白天他去劳务市场转了转,没什么合适的工作,要么钱少,要么嫌他年纪大。兜里那点钱像阳光下的冰块,迅速消融。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冲淡了盆里刺鼻的机油味。习惯性地伸手去掏外套口袋,想把里面的零碎东西拿出来。手指先摸到个硬硬的卡片,掏出来一看,是张名片——「东强建材有限公司 总经理 王东强」。烫金的字体,摸起来有种滑腻的质感。
王东强?
李计划皱起眉头。这名字有点耳熟。他猛地想起来,是兰兰提过的那个“同学”,开建材店,开宝马的那个。
她的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个人的名片?还郑重其事地放着?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堵在胸口。他捏着名片,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硬纸片折弯。兰兰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和王东强那辆锃亮的宝马,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他沉着脸,继续掏口袋。又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个快用完的廉价口红,然后,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张质感不同的、光滑的小纸片。
拿出来,是一张刷卡消费的单据。打印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商户名称:xx珠宝(万隆商场店」
「消费金额:¥8,888.00」
「日期时间:x月x日 19:32」
八千八百八十八!珠宝店!
李计划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他死死盯着那张小票,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要把那几行字烧穿。
x月x日……就是大概一个星期前,兰兰有一天晚上回来得很晚,说是和小姐妹去逛街了。当时她心情似乎很好,还哼着歌……
小姐妹?逛街?八千多的珠宝?!
一个清晰的、让他浑身发冷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拼凑起来——兰兰依偎在王东强身边,走进金碧辉煌的珠宝店,王东强豪气地刷卡,买下昂贵的首饰,亲手戴在兰年轻的手腕或者脖颈上……而她,笑靥如花。
“操!”
李计划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受伤的野兽。他猛地将那张消费小票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觉得不解气,又用脚狠狠碾了几下,仿佛脚下踩的是王东强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是兰兰虚伪的笑容。
怒火烧得他浑身颤抖。他被停职,焦头烂额,为了那点可怜的抚养费和杨淑婷撕破脸,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兰兰呢?她早就找好了下家,拿着野男人买的珠宝,在他还在为离婚的事跟她拉扯的时候,她就已经攀上了高枝,把他当猴耍!
难怪她后来逼他离婚逼得那么紧!难怪她那么干脆利落地拖着行李箱就走!什么青春,什么感情,全是狗屁!她看上的,从来就不是他李计划这个人,是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工资,是他曾经那个还算体面的主管位置!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她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投入更有钱的主的怀抱!
屈辱,愤怒,还有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尖锐痛楚,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转身,冲到卧室。属于兰兰的那半边衣柜空着,但梳妆台上还散落着几样她没带走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发疯似的把那些东西扫落到地上,瓶子罐子摔得噼啪作响,碎裂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他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被兰兰遗弃的、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个仿真珍珠项链。廉价的塑料珠子散落开来,滚了一地。
他看着那些散落的、黯淡无光的假珍珠,再想想那张八千多的珠宝小票,一种巨大的讽刺和悲哀,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荒诞。
他李计划,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他背叛了共患难的妻子,冷落了年幼的女儿,搞得众叛亲离,工作丢了,家也要散了……结果呢?他视若珍宝的“爱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用钱就可以轻易衡量的交易。
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渗出,不知道是愤怒的汗水,还是屈辱的泪水。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地板上,那张被揉烂又碾平的消费小票,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失败和兰兰的背叛。名片上「王东强」三个烫金的大字,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嘲弄的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握主动权的人,在婚姻和感情里左右摇摆。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现实的残酷和物质的衡量下,他李计划,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被无情抛弃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