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暴雨导致邻村道路塌方,急需救援。昭阳毫不犹豫地召集村民前往支援。在泥泞中的忘我劳作中,她切身体悟到“自他不二”的真谛——纯粹的利他,恰是最高形式的自利。
夜半时分,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昭阳被这狂暴的天象惊醒,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突然,一阵急促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的拍门声传来,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昭阳!昭阳!快开门!出大事了!”
昭阳立刻披衣下床,拉开房门。门外站着浑身湿透、满脸惊惶的邻村年轻后生阿强,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角往下淌,在脚下积成一滩水洼。
“阳、阳姐!”阿强喘着粗气,声音发颤,“通往我们村的那段盘山路,被、被山洪冲垮了一大截!好几辆车被困在两头,里面好像还有人!我们村人手不够,村长让我赶紧来求援!”
消息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昭阳的脑海。盘山路塌方,人员被困,暴雨还在持续,随时可能发生二次灾害。时间就是生命。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一秒钟的权衡都没有,昭阳转身抓起墙角的蓑衣和斗笠,语气果断沉静:“走!我去叫人!”
她冲出院子,密集的雨点瞬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没有回家拿更多东西,而是径直冲向村里的大槐树,那里挂着一口用于召集村民的旧钟。她奋力拉起钟绳,“当当当”的钟声穿透暴雨的喧嚣,急促而坚定地回荡在村子上空。
很快,一扇扇窗户亮起灯光,村民们披着雨具,带着困惑和担忧聚拢过来。当听说是邻村道路塌方需要救援时,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和犹豫。夜这么深,雨这么大,路那么滑,去帮外村人,值得冒这个险吗?
昭阳站在雨中,蓑衣下的身形显得单薄,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有力,像定海神针:“乡亲们!路塌了,有人困在里头,可能是咱认识的亲戚,也可能是路过的人。暴雨不停,山体可能还不稳,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咱们不能看着不管!”
她没有讲大道理,只是陈述最简单的事实和最本真的恻隐之心。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目光里有急切,有恳求,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去!”曾经因果园焦虑的李大勇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洪亮。
“我也去!”“算我一个!”王翠花的丈夫、赵老爷子的儿子……越来越多的人响应。方才的犹豫被一种更强大的、源于血脉深处守望相助的本能取代。
一支二十多人的救援队迅速集结。昭阳简单分工,有人带铁锹锄头,有人带绳索麻袋,有人准备马灯和应急的干粮药品。没有多余的话,一群人沉默而迅速地融入了狂暴的雨夜,向着邻村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疾行。
赶到塌方地点时,情形比想象的更糟。一大段路基完全被冲毁,泥石流裹挟着树木残枝,形成一道狰狞的伤口,隔断了道路。两头果然堵着几辆车,车灯在雨幕中无助地闪烁。邻村的村民正在奋力清理,但人手显然不足,进展缓慢。
“快!帮忙!”昭阳喊了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没有指挥,没有客套,两村的人立刻汇合在一起,投入到紧张的抢险中。男人们挥舞着铁锹锄头,拼命清理淤泥和石块;女人们传递工具,装填沙袋,试图加固边缘。马灯在风雨中摇曳,勾勒出一张张沾满泥浆、写满专注的脸。
昭阳和所有人一样,全身早已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流,蓑衣沉重地贴在身上。她娇小的身躯挥舞着几乎与她等高的铁锹,每一次插入黏稠的泥泞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泥水溅了她满头满脸,鞋子里灌满了泥沙,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疲劳、寒冷、不适,阵阵袭来。
但奇妙的是,当她完全沉浸在“清理这片淤泥,打通这条道路,救出被困的人”这个共同的目标中时,那些属于“小我”的感受——冷、累、脏、危险——似乎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不再仅仅是昭阳,她是这奋力抢险的集体中的一份子。她的力量汇入众人的力量,她的心跳应和着众人的节奏。她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超越个体界限的连接感。邻村村民感激的眼神,本村乡亲默契的配合,所有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拼尽全力的姿态,构成了一种强大的、温暖的能量场。
在这个能量场中,她忘记了自身的疲惫。每一次奋力铲起泥土,每一次传递沙袋,都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和力量感。这种力量,并非源于她个人,而是源于这忘我的投入,源于这毫无保留的付出。
外婆常说:“帮人就是帮自己。”
以前她不太理解,总觉得这是一种道德劝诫。此刻,在这冰冷的雨夜、滚烫的泥泞中,她忽然顿悟了。
这种纯粹的、不带功利目的的利他行为,所带给内心的充盈、温暖、连接与力量,不正是对“自己”最丰厚的滋养和回报吗?当“我”的界限消融在更大的共同福祉中时,“我”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和意义。
自他不二。
原来,利他,真的是最高形式的自利。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雨势渐歇时,那段被冲毁的道路,终于在众人合力下,被清理出一个可供车辆通行的缺口。被困的车辆发出鸣笛致谢,缓缓驶过。人群中爆发出疲惫却由衷的欢呼。
昭阳拄着铁锹,站在泥泞中,看着两张陌生的、沾满泥污的脸,看着他们眼中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救援者由衷的感激。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没有一处不肮脏,但内心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强大的喜悦充满。
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得失的、更深沉的满足与安宁。
回村的路上,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洗过的青山绿树上。昭阳走在队伍中,脚步沉重却内心轻盈。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她对修行、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然而,一个更私人、更深入的情感课题,也随着这场暴雨的洗礼,悄然浮上心头。那个在她生命中留下巨大空白的身影,是否也曾在某个雨夜,感到过孤独与无力?
她望向村口,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轮廓,正犹豫地向她走来。
昭阳迎着晨曦舒展酸痛的臂膀,心中雪亮:当“我”的堤坝在利他的洪流中消融,个体生命的溪水便汇入了慈悲的海洋,从此不再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