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了几日,终于放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殿内,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宫廷之下的暗流汹涌。
自那日萧衍带着一身寒意离开后,阿依娜能明显感觉到周遭气氛的变化。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甚至因为赵擎一党的清除,宫人们行走间都少了些往日的压抑。但暗地里,巡逻的侍卫似乎更加频繁,眼神也更加锐利,尤其是通往永巷冷宫的方向,几乎可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得连只鸟儿飞过都要被审视几眼。
萧衍再来看她时,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深沉难测,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和偶尔掠过的冰冷杀意,昭示着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他绝口不再提“冷宫”、“疯妇”或“皇叔”,只是待阿依娜越发温和,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她的宫中,甚至偶尔会在她这里批阅奏折,一坐就是半日。
阿依娜乐得继续扮演她懵懂安静的和亲公主角色,喂喂鱼,看看花,偶尔“学习”几句磕磕绊绊的官话。但她心知肚明,萧衍布下的网已经悄然撒向了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皇叔萧远。
这日午后,萧衍正在阿依娜殿中临窗的榻上批阅奏章,阿依娜则坐在一旁,笨拙地摆弄着一副绣架,针脚歪歪扭扭,看得侍立的宫娥们都暗自憋笑。
【系统提示:叮~新瓜速递!热乎的!关于皇叔萧远麾下那位号称“理财能手”的门客钱多多的哦!此人最近帮皇叔处理了一笔来自江南的巨额丝绸收益,账目做得那叫一个漂亮,滴水不漏。可惜呀,他偷偷截留了足足三成,在城南偷偷置办了一处五进大宅子养外室,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事儿皇叔还蒙在鼓里呢!附图:[账本细节对比图]、[宅邸地契截图]、[钱多多搂着外室逗孩子的模糊画面]】
阿依娜捏着针的手一顿,心里啧啧两声:【贪这么多,也不怕撑死。还钱多多,真是人如其名,只进不出。皇叔用人这眼光也不咋地嘛。】
正在批奏章的萧衍笔尖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随即不动声色地蘸了蘸朱砂,在一份关于核查宗室岁末用度的奏章上,轻轻划了一道记号。
没过多久,系统又滴滴响起。
【系统提示:哎呦喂!宿主宿主,大瓜!皇叔萧远最宠爱的那个侧妃李氏,就是那个走路像弱柳扶风、说话像黄莺出谷的那个,她竟然和她院里那个俊俏的侍卫队长有私情!两人借着她每月去城外静心庵祈福的机会私会,都快一年了!皇叔这顶绿帽子戴得可是稳稳的!附图:[静心庵后山私会模糊远景]、[侍卫队长翻墙入侧妃院落的夜行身影]】
阿依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低头假咳两声:【这……玩得真野啊!静心庵?求的是什么福?偷情福吗?皇叔这后院起火都快烧到眉毛了吧?】
萧衍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对身旁伺候的心腹太监低语了几句。太监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想必不久之后,皇叔府里就要多出几条关于“加强内院护卫,尤其注意女眷清誉”的“善意”提醒,或者那位“俊俏”的侍卫队长就会被“升职”调往某个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了。
阿依娜一边腹诽,一边偷偷觑了萧衍一眼。见他稳如泰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不禁再次感叹这位皇帝陛下的养气功夫。能面不改色地听着别人(的心声)给自己皇叔疯狂送绿帽爆料,也是没谁了。
就在殿内气氛趋于一种诡异的“和谐”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失章法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略显紧张的通报:「陛下,兵部左侍郎周大人、驿丞有八百里加急军情求见!」
萧衍剑眉一拧,瞬间放下奏章,周身气势变得锐利无比:「宣!」
阿依娜的心也提了起来。八百里加急?边关出事了?楼兰?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符合她“人设”的茫然和些许不安。
兵部左侍郎周大人和风尘仆仆的驿丞疾步而入,脸色凝重,跪地行礼后,驿丞双手高高奉上一封粘着羽毛的火漆军报。
「陛下,西北急报!三日前,西域乌孙国使团在前往我朝途中,于楼兰国以西百里外的戈壁滩遭遇不明马贼袭击!使团成员二十七人,仅副使一人重伤逃脱,其余皆尽罹难!乌孙国震怒,疑是楼兰纵容匪患乃至暗中指使,已陈兵楼兰边境,声称若不给交代,便要血洗楼兰!」
「什么?!」萧衍猛地站起身,接过军报迅速拆阅,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阿依娜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身体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乌孙使团遇袭?楼兰被指控?陈兵边境?】这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母国弱小,如何经得起乌孙这等西域大国的兵锋?!这分明是祸从天降!
周侍郎语气沉重地补充:「陛下,乌孙国力强盛,性情彪悍,此番使团遇害,其国君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楼兰恐大祸临头。且此事发生在我朝边境附近,若处理不当,恐波及我朝西陲安定,亦损我天朝威严。」
萧衍合上军报,眼神锐利如刀:「不明马贼?戈壁滩上何时出现了能全歼一国使团护卫的精锐马贼?还偏偏是乌孙使团?楼兰有何动机去袭击乌孙使团,自招祸端?此事蹊跷甚多!」
「陛下明鉴。」周侍郎道,「然乌孙国认定了是楼兰之过,兵锋已指。楼兰王已紧急上书向我朝求援并陈情,申明绝无此事。如今局势一触即发,需朝廷速做决断。」
【系统提示:警报!警报!检测到超高能量阴谋瓜!宿主,此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经扫描残留现场能量及分析各方情报,袭击乌孙使团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行动干脆利落,绝非普通马贼,乃职业军人伪装!其手法……嗯?!能量特征分析显示,与皇叔萧远暗中培养的那批死士高度吻合!附图:[现场残留的独特马蹄铁印痕(放大)]、[皇叔死士秘密训练基地内发现的同款马蹄铁模具]、[伪装马贼撤离路线与皇叔一处秘密据点方向重合度分析图]】
阿依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是萧远!是他派人伪装马贼袭击乌孙使团,栽赃给楼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衍,几乎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
萧衍的目光正好也扫向她,将她瞬间的震惊、恐惧和愤怒尽收眼底。他听到的心声比看到的更加清晰、骇人!皇叔萧远!竟然是他!
「陛下……」阿依娜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也顾不上装傻充愣了,楼兰的存亡让她方寸大乱,「楼兰……小……不敢……乌孙……大……害怕……」她语无伦次,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是真的怕了。
萧衍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了然,更有一种决断。他没有立刻安慰她,而是转向周侍郎和驿丞,声音冷冽如冰:「传朕旨意:第一,即刻派精锐骑兵前往事发之地,仔细勘查,搜寻任何可疑物证,不得有误!第二,责令西北边军加强戒备,没有朕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第三,以六百里加急敕令乌孙国君和楼兰王,此事朕已知晓,责令双方保持克制,朕将遣使彻查,必会给天下一个交代!在大晟查明真相之前,谁敢擅启边衅,便是与大晟为敌!」
「臣遵旨!」周侍郎与驿丞精神一振,皇帝陛下反应迅速,态度强硬且思路清晰,让他们有了主心骨,连忙领命而去。
殿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阿依娜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萧衍走到她面前,沉默片刻,递过一方明黄的龙纹帕子。
「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朕既已插手,楼兰暂无虞。」
阿依娜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似乎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接过帕子,抽噎着:「真……真的吗?」
「君无戏言。」萧衍道,随即话锋微转,似是无意地问道,「你方才……似乎很是惊讶害怕?可是想到了什么?」
阿依娜的心猛地一提。【他是在试探我吗?他听到多少?】她攥紧帕子,低下头,凭借强大的求生欲努力维持着人设,断断续续地说:「娜娜……听说……马贼……凶……楼兰,没有……好兵……打不过乌孙……怕……」她将恐惧大部分归结于对母国军力弱小的担忧上。
萧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戳破。他知道她有所隐瞒,但那指向皇叔的心声已然足够。此刻深究她为何能“知道”,并非最重要之事。
「放心,」他语气笃定,「有朕在,无人能动楼兰分毫。至于那些藏头露尾、栽赃陷害之辈……」他冷哼一声,杀意一闪而逝,「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突兀地在阿依娜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急迫。
【系统提示:宿主!最新追踪!皇叔萧远安插在兵部的那个眼线,刚刚收到密令,试图将一份关于楼兰边防虚实的伪造文书,借下次驿马传递之机混入官方文书之中,意图坐实楼兰‘有动机、有能力’袭击使团的罪名!截住它!附图:[眼线官员容貌及姓名]、[伪造文书内容预览]、[计划传递的时间地点]】
阿依娜呼吸一窒!【好毒辣的手段!一环扣一环!】
她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许多了,伸手怯生生地扯住了萧衍的龙袍衣袖,眼中满是急切和哀求,用尽全身力气组织着语言:「陛下……信……坏……兵部……有坏人……要送假信……害楼兰……明天……马……跑……」
她的话颠三倒四,词汇贫乏,但关键信息却奇异地指向了核心——兵部有内鬼,要利用驿马传递伪造文书,时间在明天!
萧衍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她。他反手握住她微凉颤抖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你说清楚,谁?什么时候?送什么假信?」
他的靠近带来强大的压迫感,阿依娜吓得一缩,眼泪流得更凶,却坚持断断续续地重复:「坏官……兵部……高高的……瘦……明天早上……马出去……信……说楼兰坏话……」
萧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氤氲的水光和破碎的词句里分辨出最真实的信息。结合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心声,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好,朕知道了。」他松开手,语气竟放缓了些许,「你立了大功。」
说完,他霍然转身,声音恢复帝王的冷厉威严:「来人!传暗卫指挥使即刻觐见!再秘宣京兆尹、御史大夫入宫!」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皇宫的心脏仿佛再次剧烈地搏动起来。
阿依娜瘫软在榻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不知道萧衍会怎么做,但她已经尽力了。母国的安危,系于她这看似荒唐的“吃瓜”和更加荒唐的“告密”之上。
她望向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宫墙之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风波,已骤然升级。而这场由皇叔萧远掀起的狂风巨浪,终于将她也彻底卷入了漩涡中心。